土匪弟们都捂着嘴偷笑,继续热闹地开箱。不止是开箱,连马车底板都没放过,各个包袱也被翻了个遍,还搜了搜镖队的身,就差让每个人脱衣裸检了。

    “真是穷鬼!”也不知道以空手套白狼为生的土匪怎么好意思嘲笑镖队穷。土匪们把搜到的零碎放在一起递给大刀土匪,他瞧了瞧掂了掂,“得了,我们今天就拿你一点干货解解馋,欠我们的你记得快些补上。”他把镖头的钱袋放到一边,把零碎都还给了镖头,脸上写满嫌弃,“滚蛋吧!”

    晚上到了落脚的地方,镖头哭丧着脸跟人讲价,最后只能和店里的伙计挤一间房。想想,一间六个平方不到的房里睡了二十来个大汉,画面太美不敢看。

    月纱一行的住宿费是自理,也不知道明明被土匪仔细翻过的包裹里怎么会掏出钱来,总之她和婉儿都住进了上房。上房也不贵,因为镖头手中银两有限,所以特意挑的便宜客栈,其结果就是房间又又陈旧,踩上去嘎吱响不说,被褥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霉味。

    婉儿脸皱成一坨,非常不满意,对着月纱嚷道:“这叫人怎么睡啊?”不过因为在路上哭喊好一阵,现在说话声音都哑了。

    “出门在外,没办法。”月纱淡淡地回道,她的喉咙也吼破了,说话就痛,不得不多喝两口水润润。

    婉儿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跺了两下脚,气呼呼地坐在桌边。

    “这地板看来没法睡人,你去找店家再开一间房吧。差是差点,床还勉强可以睡。”月纱把钱递给婉儿。

    婉儿这才高兴起来,强忍着笑还要表现得过意不去,但是手上诚实地接过钱出去了。

    月纱转了一圈看看房间,真心不能忍,所以她把婉儿支走才能回空间的大宫殿里好好休息。

    “秦姐。”正准备插上门回空间,听到镖头的敲门声。

    “镖头?”月纱打开门,心中疑惑,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今天发生意外吓着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镖头很是抱歉。听见月纱略带沙哑的声音更是不好意思。

    “没事。”

    “也多亏您哭那一嗓子,土匪们心软了才这么容易放过我们。”镖头是个憨厚的人,路上对两个姑娘也多有照顾,否则以镖队的前进速度,哪至于今天才到柳县。镖头递出个梨子,对月纱说:“这是新鲜的梨子,润喉咙的,吃一个吧。”

    梨子白白净净已经洗过了,月纱受到的感动,接过梨子,“谢谢。”一个梨子虽然不值多少钱,但难得镖头这份心意,更难得的是镖头并未因月纱年幼便怠慢敷衍她,自始至终都是给予了成年人的尊重。

    “秦姐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月纱微笑着点头,见镖头下楼才退回房间拴上门插。

    她进入空间,舒舒服服地泡在奢华的浴缸里,回想着今天遇到的土匪。虽然她为了不露破绽认真地专注哭嚎,但还是隐隐觉得比起打劫,这般土匪更像是在找东西,因为没有找到,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地放行。真土匪哪会在看到她们哭的时候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只会非常不耐烦。

    不过真假都好,与她无甚相关,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到京城了,她该想想怎么和十三王爷搭上关系才行,而且她还需要可以调动的人手。开玩笑,当皇帝可不是学生当班长,只需要给班主任送送礼就行。登基路上波谲诡异不可预计,单枪匹马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手下的人必须忠心耿耿,忠心是用钱买不来的,只能花时间和精力慢慢培养。要尽快摸清朝中局势,还要建立起自己的情报体系。

    一想到未来需要经历的各种麻烦,她就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来做这些鬼任务啊!

    抵达京城的时候,正是隆冬。

    月纱带的衣物不够多,冷风刺骨伴着雪花,冻得她打哆嗦。

    镖头将她送到指定地址,收过余款后就继续送货去了。

    月纱转过身,看到五步宽的大门,牌匾上写着刚劲有力的赵府二字。

    六婶婶的哥哥赵学亮是户部郎中,正五品。这宅子,比秦府气派许多。

    婉儿跟在身后也冻得不行,她已经把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见月纱站着不动,自发地上前敲门去了。

    “谁呀?”门房很快就打开了大门,不过只留了一人通行的缝隙。

    “我们是从敖城来的,”婉儿将月纱拉过来,“姐,信!”

    “我们从敖城来的,娄赵氏是我六婶婆,这是她写给赵大人的书信。”月纱手都冻僵了,拿了几次才把信从包袱里拿出来递给门房。

    门房见两个丫头都冻成这般模样了,也不论真伪,让她们先进来暖和暖和。

    月纱连连道谢,和婉儿站在门房房里的暖炉边上取暖。

    娄赵氏是赵大人的妹妹这事门房知道,他还替赵大人寄过几次信呢。他拿到信封一看,心下已有几分确定,娄赵氏的笔迹他也是见过的,他还替赵大人收过几次她寄来的信呢。

    “我们大人上朝去了,此时不在府中。你们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将书信拿给夫人看。”就算主家不在,若是夫人接见,也理应请客人去偏厅等候。但是赵府治府严格,来路不明的人别说偏殿,若不是因为下雪,她们还在门外站着呢。

    月纱拦住了门房,悄悄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里,“不碍事的,我们就在这里等赵大人回来,就是给您添麻烦了。”

    她们毕竟是赵大人拐着弯儿的亲戚,六婶婶虽然提过她哥哥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只字未说过赵夫人的情况。她还是得留个心眼,书信只有一封,若是赵夫人拿了后不愿意接待她这个拐弯亲戚,她倒是自由了,只怕娄氏那里就要翻天了。

    门房在门口工作多年,见过的人多,很快就想到估计是敖城来的亲戚想投奔大人,不愿和夫人直接撞上,见对方出手大方也就乐呵地同意了,反正他既不违规又有钱赚。

    赵大人真是公事缠身,直到太阳西垂才回来。

    婉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在月纱背后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为什么要跑到京城来遭这份罪。

    “大人回府!”门房喊了一嗓子,赵夫人和几个妾都出来迎接。

    月纱这时带着婉儿跑到赵学亮跟前,屈身福礼,“赵大人好。”

    赵学亮四十有八,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看起来风华正茂,说他三十四岁也不为过,只是双鬓有几根不明显的白发。

    “你是何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突然出现的两个姑娘身上。

    月纱规规矩矩地用双手将信件递给赵大人,“晚辈姓秦,名月纱。晚辈的六婶婆是您妹妹,这是她托我从敖城带给您的书信。”

    赵学亮接过月纱手中的信,确实是妹妹的笔迹。“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先去厅堂稍坐,我换身衣服就来。”

    赵学亮一定会在“换衣服”期间将书信看完,再出来和她详谈。

    月纱并不想让赵大人帮忙张罗亲事,她甚至还有点害怕赵大人若是热情地要马上把她嫁出去。她来赵府第一是为了让镖头回去后好交代,第二是希望如果日后秦府有书信寄到赵府,希望赵大人能够帮忙圆谎。至于她,已经准备好先住在客栈里再找宅子了。

    “既然我是你长辈,那我就叫你月纱了。”赵学亮换好便服从后面走进厅堂里。

    月纱站起身来应道,“赵大人。”

    “你也别叫我赵大人了,论起辈分,我也算叔公吧。”

    月纱颔首,暗道赵学亮果然是个热心肠,怕月纱尴尬不便,特地先把双方从称呼上的距离拉近。

    “我妹妹在信里说,你是来京城谋求亲事的?姑娘勇气不呀!”他坐在主位上,下人立刻将热茶端上桌。

    “叔公说笑了。其实,正是因为我娘亲在家一天到晚为我张罗婚事,我才决心跑出来的。说出来也不怕叔公笑话,”月纱做出害羞的少女状,“我只想为自己选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郎君,不想随随便便就嫁人了。所以,”她眼巴巴看着赵学亮,像纯洁无瑕的白兔,“我的亲事请叔公不用过于操心,待我觅得良人自会请他提亲。我也不会在叔公府上叨扰,就在外面客栈住一段时间便罢。”

    赵学亮闻言果然笑了,“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让妹妹托付的姑娘只身一人去住客栈呢?说得像我赵府养不起你似的!傻丫头,住客栈哪能找到好郎君,他们见你无依无靠的,不骗你才怪了。”

    这口气和娄氏像极了。

    “你呀,就住这里,明天你还可以和秀言、秀语她们一起上课。多学学东西好婆家才会满意你。”赵学亮说着又显示出了长辈的威严,“至于亲事可以不急,慢慢挑。”

    月纱本想谢绝,她才不想跟着上课呢,读书还好,若是女红刺绣,十个手指头都不够她戳。但她又想到,赵学亮这个户部郎中官位说大不大说不,但到底和朝堂挂钩了,再者若是他举家参与的宴席活动,说不定是她踏入政界的好机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叔公。”

    “走吧,咱们用膳去,顺便认识认识你家里的人。”他起身让下人去给月纱准备房间,顺便让人去姐们的房里取件厚实的袄子来。“秀言的衣服,你先穿着。”

    因着月纱的到来,赵府久违的三世同堂一起吃晚饭。大部分时候都是各院儿自己吃自己的。

    十几个人围成一桌,挤是挤了一点,但是挺热闹的。

    赵夫人肖氏,光是眉眼看起来就是个绵里藏针的人。相由心生这个词绝不是胡编乱造的。月纱经历过那么多任务,见过那么多人,还是比较善于判断的。但是即使看起来心善的人,月纱也不会十分相信,顶多三四分,像赵夫人这样的,对方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赵学亮的嫡长子赵培涯,善做学问,在书院做教书先生,每年参与科举的出题与评审。他妻子刘氏长得很漂亮,嫡长子赵敬河前年参加了科举,结果不理想,正准备再战。

    次子赵培礼,善武,现在是城门统领。赵培礼妻子病故,正在考虑是升一个妾呢还是再娶一个续弦。他的唯一的儿子赵敬江与同窗去郊游了,所以晚上一起上桌用膳的是女儿秀言。秀言穿着蓝色锦缎棉袄,头上插着珍珠步摇,耳朵上挂着珍珠耳环,脸白里透红,双眼大而有神,顾盼生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赵学亮显然很喜欢秀言,一见就说珍珠与她何其相衬,越长越水灵,十分可人。

    三儿子赵培荣,既不喜欢文也不喜欢武,就喜欢捣鼓手工艺品。据说家里新换的椅子都是他设计主导制作的。赵学亮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一个手艺人,所以赵培荣在父亲的协调下去了工部,据说做得还不错。赵培荣的妻子燕氏看起来性格温顺,她看赵培荣的目光总是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不过赵培荣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冷不热,不知道他是不喜欢燕氏还是单纯地对谈情说爱不太感兴趣。赵培荣的儿子赵敬湖今年才十三岁,是最的一个孩子。他在桌上一直闷头吃饭,对饭桌上的话题一点也没有兴趣,回答赵学亮问话时态度恹恹的,像进入叛逆期的屁孩儿。

    如果是现代孩儿的话早就掏出手机来了,月纱心想。

    赵学亮对赵敬湖的态度很生气,但是碍于月纱在座,也不好发脾气,只得反复跟赵培荣夫妻说规矩要从学好的话。赵培荣对赵学亮的态度和赵敬湖有些相仿,都是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