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白溪那天的态度太过于强硬,又或许是李董自知理亏,从那天放了狠话以后,李董竟然没有找她的麻烦,反而李芬竟然时常回避她。
白溪觉得无所谓。
“她和李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如今谁看谁都视为眼中钉,既然看到对方都觉得不快,那么就各自从对方的世界里离开吧。”唐朗跟孙毅说。
孙毅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吧?”他不像是会这么说话的人。
唐朗眼底有了一丝柔情。他说:“的确不是我,是溪说的。”
白溪打李董脸这件事情,除了那天出现在校长办公室的人,再没有人知道。
连白妈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白溪受伤的事情。白溪为了隐藏自己的伤口,买了一条丝巾天天戴着。现在也才九月份,这么天天带着围巾自然引起了白妈妈的怀疑。
幸好有唐朗。
唐朗解释道,这条丝巾是他送给白溪的。
白溪配合地点头。果不其然,白妈妈瞬间相信了唐朗。对于唐朗的信任,甚至高于对女儿的信任。因为自己这个女儿啊,从到大都不会撒娇,只报喜不报忧。
其他人都瞒住了,唯独没有瞒住白雅。
那天白溪在白雅房间聊天,那天温度有些高,白溪带着围巾,后脑勺都出了汗。她松了松丝巾,就那么一瞬间,白雅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白溪心里大感不妙,“嘘”了一声,示意白雅不要说话。她一手抓住白雅的手,“不要说话,我不是自杀。”
白雅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白溪一字一句,将李芬、李董和她的事情交代的简单明了。
白雅一言不发。白溪有些担心:“我没什么事的,况且这件事情我也没吃亏,你就不用管了。”
白雅回头笑了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4
所以,这就是你的自有分寸?
白溪扯住白雅的手臂,眼底有着浓重的哀伤。她想问,但是不敢问。她知道,白雅这么做都是为了她,但是……但是……
“这件事情我会妥善处理好,你先回家。”白溪酝酿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她看着地上坐着的少女,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她推了推白雅,而后看了眼唐朗,唐朗从善如流,把白雅连拖带拽带走了。
如果晚一点,李芬的脖子上也要有和自己一样的伤口了。如果那样,即使李董再有良知,也无法冷静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情。
毕竟为人父母,这样一切为了孩子的心情可以理解。
“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白溪垂眸看着李芬,心里有了一丝悲悯,“但是你毕竟没有受伤,如果你愿意放过白雅,我就不再和你计较我的伤口的事情。”
李芬看着她,良久:“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白雅眼神平淡,“但是我还保持着一丝理智。白雅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但是你的受害人原谅了你,我希望,白雅的受害人也可以原谅她,好吗?”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语调甚至带了一丝哀求。
李芬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白溪,我现在对你有了那么一定兴趣,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白溪轻笑:“自然。”
李芬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然后面色平淡,转身离开。
这个李芬……似乎没那么讨厌嘛。
5
白溪是和唐朗一起进入白雅房间的。白雅一见他们一起来到自己房间,脸色“唰”地变得煞白,欲言又止。这件事情,的确从始至终她都是为了自己的表姐着想,但是直到最后白雅都不明白为什么白溪要生这么大的气。从到大,白溪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今天的白溪简直让白雅难以置信。
白溪其实明白白雅都是为了自己,但是今天的事情的确是白雅错在先,是非分明一定要弄清楚。
“你为什么要去找李芬的麻烦?”白溪一进门就直奔主题,“要是今天出了什么事情你负的了责吗?”
白雅脸上很不好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样震怒的白溪是她始料未及的。
“万一今天出了什么事,万一李芬受伤了,万一……”白溪不敢再猜测下去,“事情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道吗?你怎么能确保你划不到大动脉?你知不知道仅仅一句话李董就能让你休学?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为什么看不清楚?你是孩子吗?做事没动脑子就出手了?”
“我还不是因为你!”白雅总算忍不住这咄咄逼人的质问,吼了回去:“你是我姐,我怎么能看着你被人欺负?现在我为了你出头,你反过来怪我了?你胳膊肘是往外拐的吧!白溪,你原来不是这样的。”白雅极少叫她白溪,称呼全名的时候都代表着白雅十分生气。
白溪毫不留情地回了回去:“你这样的帮助你以为我想要吗?白雅,你是从礼仪没学过吗?怎么可以学会以暴制暴!”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啊!”白雅“哐”的一声将手上的书砸到地上,眼眶通红,“像你一样妥协?白溪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被人欺负吗?就是你这幅懦弱无能的样子!”
白溪被气得浑身颤抖。这丫头,到现在还没理解事情的严重性吗?
“你是不知道我那天怎么对李董的吗?别人不懂我你怎么也不懂我?你说我懦弱无能,k,随便你,但是我再无能我也不会做出你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是我鄙夷的!”
白雅愤愤不平地看着她,终于拿起手边的词典向她砸过去:“行啊,你要是嫌弃我的做法你就走啊!滚出去!”
大战一触即发,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唐朗抬手拦住了砸向白溪的词典,面容淡然,被砸到的时候抿唇皱了下眉头,将白溪带出了房间。
屋内传出女孩的哭声。白溪不愿再回头看白雅哭着的样子,扭头走出了房间。唐朗跟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门即将关上,白雅突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唐朗,你是不是也站在她这一边?”这下连白溪的名字都不愿意说了。
唐朗的脚步停了停,没有说话,轻轻掩上了门。
不知道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门上,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里夹杂着女孩的哭声。白溪一向听不得自己妹妹哭,但是这次又不能心软,心头一酸,冲出了门外。
白妈妈急忙推了一把唐朗:“你快去追她啊。”
她没有碰到唐朗。唐朗的反应比她更快,抬脚就追了上去。
房子里又陷入了安静,不时传来女孩的抽噎声和中年妇女无奈的叹息声,除了房间里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渣象征着刚才的争吵,再无线索可寻。白雅抽抽搭搭地,用力地将她和白溪时候的合照撕成碎片。
白溪……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只会宠着她的姐姐了。
她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吵过,第一次吵成这样子竟然是因为她帮自己的姐姐出头反而被姐姐骂了一顿。
白雅觉得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她把撕碎的照片揉成一团,放在胸口,蹲在地上声再次声抽噎起来。
记忆里那个只会宠着自己的姐姐……哪里去了?
6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路上落下一道道剪影。白溪无法平静下来,只好不停地向前走,到底走到哪里,她也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个人默默地跟着她。
白溪不是不想在唐朗面前絮絮叨叨,只是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况且现在她也不想再讲一句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沮丧。
就这么走走,其实也挺好的。
一直从天明走到天黑,街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地上有着白与黑交错的模样,一切都显得静谧无声,只有不远处的马路上车水马龙,马路旁的商铺人来人往。
城市的黑夜,总是显得比白天还要热闹。
只不过,这份热闹现在与她无关了。
白溪不知疲倦地向前走。
“姐姐,买束花吗?”一个姑娘拦住了她,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白溪愣了愣,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钱。”
匆匆忙忙跑出来,别说是钱了,就连钥匙她都没有带。
姑娘遗憾地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闪烁的星星:“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女孩,却有着堪比常人的心细如发。白溪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抱了一下白溪的脖子,说:“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开心啊。”说着粲然一笑,转身跑开了。
白溪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唐朗向拿着花的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姑娘跑了过来,问:“哥哥,有什么事吗?”
唐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跟她说:“哥哥把这些花都买下来,等一下你就跑过去跟那个姐姐说花卖不完送给姐姐了,好吗?”
姑娘忽闪着大眼睛,明察秋毫道:“哥哥是不是喜欢姐姐?”
唐朗轻拍她的头,给了她钱以后温柔道:“去吧。”
姑娘跑过去,拦住了白溪,举起手中所有的花,说:“姐姐,这个花我卖不完了,明天就要坏了,送给你。”
白溪有些讶异,她心翼翼地接过这意外惊喜,看着姑娘的眼里闪烁着星光:“谢谢你啊,朋友。”
“不用谢。”姑娘向白溪勾了勾手指。白溪俯身,等她凑近了,姑娘才神神秘秘地开口道:“姐姐不要再伤心啦,有很多人都在暗暗关心你哦。”说完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她弯起眉毛笑了笑,转身就跑开了。白溪低头打量着手里的花,无意中抬头,发现唐朗和那个跑过的姑娘相视一笑。
这花……饶是白溪此刻再迟钝,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抱着花向唐朗跑了过去。
唐朗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喧闹的城市里,没有人会关注在某一个角落相拥的男女,也不会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好在有一个人。
能体会自己的感受。
尽管自己曾经在这个城市里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在受伤时永远自己化疗,不去打搅别人,但从今往后,她终于有了撒娇的权力。
她可以被人捧在手心里。
就像其他家庭幸福美满的女孩子一样。
7
这一架吵得委实有些严重,一连一个星期,两姐妹连话都没说过,白雅也不跟着他们一起去上学了。有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了,也像没碰见一样,若是不认识他们的人,估计会以为他们是同路的陌生人。
谁会想到,两个女孩曾经关系那么好,血脉里还有一部分相似呢?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白雅不期望的。她在中自习的时候拦住了正要去吃饭的李芬,咬牙切齿地直接质问道:“你开心了吗?这一切都是你喜闻乐见的不是吗?”
李芬简直是一脸莫名:“我不记得我惹过你。白雅,你要是碰瓷别来找我,我也没心情跟你演戏。”
白雅嗤笑一声:“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
李芬心里皱了皱眉头,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了:“你不要自己有人之心就相信整个世界都有人之心,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白雅出师未捷,光荣牺牲。被李芬这么一怼,当天晚上连晚饭都没吃。
白溪没来叫她。
白妈妈叹了口气。
白溪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但是又拉不下脸,偷偷推了一下唐朗。唐朗会意,轻拍她的脑袋,转身就进了白雅的房间。
白雅坐在床上愣神。
“吃点东西吧。”唐朗把手里的碗筷放在她手边的床头柜上,“你这样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赶紧补充体力来解决这件事情。”
白雅黯淡的瞳仁里闪了一下。她伸手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开始吃起来。唐朗见他任务已经完成,便退了出去。
“唐朗。”
白雅嘴里含着饭,含含糊糊地开口——
“谢谢你。”
这段日子里,他们几个好朋友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话,只有唐朗,还在包容她关心她。
白雅说出“谢谢你”三个字的时候,心里震了一下,有些难过。
自己那么喜欢的男孩,竟然被自己的姐姐拿下。
唐朗没有回答她。他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看着地板的白雅,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关上。
白溪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急匆匆低声问:“怎么样?”
唐朗看她一脸焦急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来,眼里闪烁着笑意。他伏下身子凑近她耳畔说:“这么担心她,你怎么不进去?”
明知故问!白溪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见她有些恼羞成怒,唐朗见好就收:“她已经开始吃了。我帮了你一个忙,怎么,你有没有什么奖励?”
白溪羞红了脸。他的气息缭绕在她的耳畔,分明是想告诉她不给奖励今天就不会放过她嘛。
白溪仰着头看他,有些羞窘,而后快速踮起脚,攀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
“乖丫头。”唐朗捏了捏她的脸。白溪满脸通红,用眼神控诉着他,随即转身回到房间温书去了。
唐朗眼里笑意渐渐地收敛了起来。
刚才白雅对自己说“谢谢”,他其实有一种想把一切都跟白雅交代清楚的冲动,但是为了白溪,他没有这样做。只不过,白雅的谢谢,仿佛送错了人呢。
所以他没有回答。如果回答的话,就代表接受了这份谢意。
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能也不会收下。
唐朗向白溪的房间走去,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徒留晚风轻拂,整个客厅氤氲着淡淡的温馨气息。客厅里电视连续剧的声音一直响着,伴随着洗碗冲水的“唰唰”声。
窗外传来了一声汽车的鸣笛声。
在夜晚的空气中盘旋翻滚,最终消失不见。
就像从来没有这声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