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长欢明白了，她大概是将自己看成了女儿冯云秋，而那摇头的意思是不同意儿子的主张。或许，她更希望的是在自己死之前能让兄妹俩达成和解，在以后的日子里相互扶持，共同维护好冯家的荣耀。

    然而，邹氏临终的遗愿究竟是什么，已经无从得知，因为她终是无力地阖上了双眼，撒手人寰，没给儿女留下一字一句的嘱托。

    冯云良跪在母亲床前号啕大哭，佣人们也跟着哭了哭，薛爱绫用手帕遮着眼睛，肩膀上下不断耸动，似在啜泣。总之，冯家上下笼罩在一片悲恸的四分之中。

    这时候长欢忽然想起，冯母过世这么大的事情，应该马上告诉冯云秋。本来，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遗憾了，若不回来哭一哭，她会终生过不去这一个坎儿。

    于是，长欢默默退出了房间，同站在走廊里的佣人知会了一声，便离开了冯公馆。

    从冯公馆到巷子口，不到一百步的距离，长欢的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走了好半天才到，因为她心里不断想着如何对冯云秋说她母亲已经离开人世的消息。

    终于，还是走到了车子跟前。冯云秋见到长欢，焦急地跳下车，扯着她的双臂问道：“钱夫人，我娘她、她究竟怎么样了？”

    长欢抬眼看着冯云秋急迫的面孔，嘴唇犹豫地嗫嚅了一下，缓缓说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冯云秋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钱夫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啊！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缠着少帅了，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娘！”

    长欢怜悯地注视着冯云秋，轻声重复道：“对不起，冯姐，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冯老夫人病入膏肓，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不！我不相信！我娘怎么会死？不会的，一定是你骗我的！”说着，情绪异常激动的冯云秋挣脱开了长欢的手，朝着冯公馆狂奔过去。

    “冯姐，心！”长欢立即跟在冯云秋身后，大声提醒她道。

    果不其然，莽撞的冯云秋鞋跟一歪，跌倒在了地上。她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似乎脚踝已经扭伤了，根本力不从心。

    长欢马上将她搀扶起来，并说：“你先别这么激动，稍微冷静一下，好好想想等会儿见到你大哥怎么跟他认错，他才会让你进去看你娘。”

    冯云秋闻言，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坠冰窟。刚才被连人带行李丢出家门，仅仅是因为自己将母亲气病了，就已经令她感受到了大哥的愤怒。眼下，母亲被自己气死了，真真切切地气死了，可以想象大哥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为母亲陪葬的心情！

    然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是让她在大哥面前自刎谢罪也无所谓了，只要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就行了。

    就这样，冯云秋在长欢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冯公馆。

    敲门之后，佣人着急来门缝观看，见长欢搀扶着冯云秋，颇有些为难，因为主人吩咐可以请长欢姐入内，但是不许自家六姐回来。

    长欢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说道：“刚才您们先生和六姐吵架了，才不许她进屋，但是现在老夫人去世了，哪有不许女儿到母亲灵前守孝的？耽误了六姐一片孝心，日后冯先生怪罪下来你承担得了吗？”

    开门的佣人一听，赶紧让出了大门，将长欢和冯云秋请了进去。

    两人入内后赶紧爬上二楼，冯云秋为了不让长欢受到牵连，示意早点离开，然后独自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长欢想了想，觉得听邹氏去世前冯云良说的那话，他是不打算再认冯云秋这个妹妹了，甚至永远不许她再踏入冯家半步。虽不知此话究竟只是气话，还是他心中确有所想，但将冯云秋一个人留下还是有些不妥。因此，长欢又回到了抄纸巷，坐在汽车里等一等，看冯云秋还会不会被赶出家门。

    果然，不大一会儿，冯云秋又被架着扔出了冯公馆的大门。这一次，她不是被丢在石阶之下，而是直接送到了铁门外边，然后两个佣人关闭了铁门，还重重落上了锁。

    冯云秋像被遗弃在了那个她所熟悉的世界之外，孤立无援。但是她的内心却没有任何怨言，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愚蠢轻信的后果，不但气死了母亲，也害惨了自己。

    长欢不知如何去安慰此刻的冯云秋，因为她最是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尤其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这个时候，最好是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旁人根本帮不上忙。

    因此，长欢没有下车去劝慰冯云秋，而是命司机远远跟着冯云秋，看她会去哪里。

    冯云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冯公馆，已是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