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世间什么最快,除了剑客的剑,便只剩下时间。

    转眼便是五年后的冬夜。

    外头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破庙中燃起的篝火还未来得及熄灭,地上便已经是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

    或许现在用尸体来称呼他们比较合适。

    燕北秋倒转剑尖,注视着他手中剑的目光温柔似水,他小心翼翼地将染了血的长剑擦拭干净,确保上头不留一丝痕迹,这才安心将它放回剑鞘。

    “你当真要去?”

    燕北秋抬头,看着持剑坐在一旁的唐秋山,对方严肃的表情配上周围破烂不堪的菩萨像,莫名让他有些好笑。

    于是他开口:“兄长不必担忧,你我二人相识五年有余,兄长应当了解我的身手。”

    说着,他顿了顿,探出手沾了些溅在地面上黑紫色的血液,若有所思地搓了搓,才继续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一人能搞定,何况我还惦记着兄长五年前向我下的那封战书呢。”

    唐秋山冷哼了一声,提起战书二字,神情倒有些不太自然,他说:“战书一事暂不必提,你打不过我。”

    燕北秋哈哈一笑,有些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是的是的,我还得留着命回来接受兄长比试剑术的挑战呢,怎么着也不会早早就死在外头。”

    唐秋山瞧他得意模样,暗自在心里头骂了一句臭小子,转头又问:“他们怎么处理?”

    燕北秋抿嘴,踢了踢未曾熄灭的火堆,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手腕翻转,剑柄上『天机』二字在他掌中若隐若现。

    距离当时唐秋山第一次与燕北秋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灵剑迫不及待冲着未来的主人而去,随着一同到达的还有唐秋山的战书。

    当时他不曾知晓,一直被他当做未来可在剑道上一拼的天选之子,竟然才不过十六七,而且对方也只是会一些寻常的拳脚功夫,别说和他比试比试剑招了,恐怕连他一击都躲不过去。

    所以,那已经下达的战书,让唐秋山觉得尴尬至极。

    他习武二十余年,如今竟要以大欺小不成?

    只是那战书已经发出,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收回了,唐秋山每每听对方提起此事,总觉得面上无光。

    燕北秋自南方而来,据他所言,他是因家中生变所以一路流浪到此地。

    原本唐秋山是打算在见到天选之子时与他比试一番,可如今这情况又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最后只好大发善心,雇了马车一路带着昏迷不醒的表妹楚锦,还有一身狼狈的天选之子一路北上。

    将楚锦送回武林盟,交代了事情原委后,唐秋山就带着燕北秋去了自家庄子——

    位于中原地带的留剑山庄。

    习武之人大多数便是从小开始练起,而燕北秋虽然起步较晚,但他五年来不间断的刻苦训练,竟然也能赶得上旁人从小练习的进度,如此有天赋之人,怪不得庄子里头的几位剑师都对他称赞不已。

    只除了唐秋山。

    若论天赋,无情剑可是要比燕北秋强上许多,或许燕北秋拼尽全力能打败武林中排名五四三的高手,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唐秋山。

    不过他从不服输,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会被打败,唐秋山也会,倘若有一天他将唐秋山大败于剑下,那么燕北秋就会成为这武林中第一高手。

    只是目前,燕北秋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破庙里被他斩杀的这群人是光明圣教第五分舵的赤焰教教主以及左右护法。

    作为一个在武林中名气同样很大的魔教分舵,教主和护法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确实也让燕北秋觉得惊讶不已。

    或许只是因为他实力已经可以算得上顶尖,才会如此轻松将众人斩杀于剑下了罢。

    就像唐秋山所说的那样,这世上除了他,大概已经没有人能拦得住燕北秋的剑了。

    虽然听上去像是夸奖,但燕北秋总觉得对方还不着痕迹地夸了他自己一把。

    那些多余的话暂且不说。

    燕北秋今日斩杀几人,确实是别有用意,他想借机混入赤焰教高层,想了好几个办法都觉得不可行,最后他想,干脆杀几个人冒名顶替算了,哪知道这一杀,反倒是杀了个教主。

    巧得很,实在是巧得很。

    不过这人杀都杀了,接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便是了,燕北秋才不觉得孤身一人混入魔教以后被发现是个冒牌货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再杀出一条血路不就得了?

    他对自己的武力值确实还挺有自信的。

    尸体可以一把火烧了,这模样变化……可就得靠着唐秋山那一双巧手了。

    这也是唐秋山今日出现在此地的唯一目的。

    世上众人皆知无情剑有多锋利,可是却无人知晓无情剑客的那一双手,并不单单只会习剑,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绝招,便是能被称作画皮的易容术。

    “依我看来,兄长你这绝招……只怕是被那些芳心暗许的姑娘们逼出来的罢?”

    燕北秋看着他手下灵活熟练的动作,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过,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调笑。

    “闭嘴。”

    唐秋山眉头一皱,目光凌厉如同他的剑一般,几乎要将燕北秋的后脑勺刺穿。

    等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前便是一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面孔,燕北秋对着铜镜照了照,觉得和地上那个已经没气的尸体比起来,自己这张脸更加生动一些。

    “每隔一个月,我会去赤焰教西边的第一家茶棚里找你,这张面具轻易不会被洗掉,但它最多只能保持一个多月,所以到时候你必须出来与我汇合。”

    他说着,便听燕北秋口中喃喃道:“听人说,赤焰教的大护法美丽动人,此次前往……若我被她看出不对,那究竟是要和她打上一场呢?还是丢人地逃跑呢?她一个姑娘家,我不怎么好意思下重手呢。”

    唐秋山闻言,轻轻将剑鞘压在他脖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僵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说:“小子,莫要被美色所迷,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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