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
男人立于山巅,似一杆挺立的标枪。
他眸中是冷到极致的静。
他身着宽松白衣,乌黑的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只在末端有一条白色锦缎草草扎起。一把三尺长剑静静悬在腰际——它知道他的主人现在不需要它出鞘。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蓦然一篷火焰从远处冉冉升起,在漆黑中爆成一片灿烂。
那是一朵烟花。
男人嘴角划出嘲讽的笑容,纵身向烟花之处掠去,如一条蛟龙。
燃放烟花的是在吴越一带享有盛名的镇远山庄。
山庄中摆了上百桌酒席,异常热闹。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不少着装妖娆的侍女捧着精致的菜肴行走于宾客之中,轻侬软语间放下一碟碟熟食。某些大胆的宾客接过菜肴时还不忘顺手在侍女腰间揩一把油,侍女便娇声轻叱一句扭着柳腰离开,余下一片男人的大笑。
镇远庄主徐振远今天很高兴。
他的夫人怀胎数月,终于在今日诞下一名男婴。正巧又逢腊八节,可谓双喜临门。
徐振远大喜之下在此摆下百桌宴席,只要你愿意,即使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之人也可进院一快朵颐。来人吃的愈多,他愈高兴。若有客人连连高呼再添肉,他甚至会亲自过去敬酒酬谢。
来的人多,徐振远自然就忙着应酬,不停行走于宾客间,满面红光。
他已喝了不少酒。
他还在喝酒。
无论何人所敬,只要酒杯捧至面前,他依旧是问也不问,端起一口饮个干净。
他本就喜欢酒,何况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
他忽然一愣,接着额头泌出了细细的冷汗。
这次捧到面前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一柄剑,
剑长三尺三,白玉剑柄,寒铁剑身,有冷光游于上,耀眼夺目。
即使不懂剑的人,看到这柄剑,也得赞一声神兵。
剑尖浅浅抵在咽喉,一滴血珠滚落在其上。
执剑之人白衣胜雪,嘴唇微薄,眉毛如他掌中剑一般硬朗锋利,眸中是一谭秋水。
徐振远只觉冷汗成串滴下,他嘠声道:
“月东城!”
月东城持剑的右手稳稳当当,左手却悠然自在的转着一杯烈酒。
徐振远只觉后背与手心早已被冷汗打湿,他几乎要不故一切的拔出腰侧的长刀砍向对面的白衣人。但他知道,只要他手指稍稍一动,还没碰到刀把,月东城手里的剑就会刺入自己的咽喉。
徐振远满嘴苦涩。
他总认为那人不会这么绝情。
可他却不知女人爱起你来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你看,恨起你来却也要掏出你的心来看个明白。
他后悔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永远不会有。
正如你选了一条路,就只能走到黑。即使你后来知道路是错的,你也得走下去。
月东城眉毛蓦然一皱,左手酒杯瞬间抛到了右侧腋下。
叮铛!
是利器与酒杯交击的声音。
随即酒杯又弹回了月东城手里,完好无损,滴酒不洒。月东城仰头饮尽杯中酒。
“咦!”
一声惊疑出口,远处一名带着小厮帽子的瘦小男人抄手接住了弹回的匕首。
看衣着服饰,这人该是山庄里一名普通打杂下人。可从他刚刚出手所显露出来精准暗器接发手法却明白告诉徐振远他的身份没这么简单。
身为一名庄主,竟连山庄里何时混进如此高手都不知晓。冷汗已打湿了徐镇远的后背。
江湖上,有勇气对月东城发暗器的人不多,这些人都死了。
月东城右手的剑依旧顶在徐振远咽喉上,连血珠都没有多滚出来一滴。
仆人谨慎的弓起身子,将匕首横在胸前,左掌藏在腰后,如临大敌。
月东城轻笑一声,
“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音未落,手中酒杯已急速掠向仆人右腰。
仆人侧身躲过,酒杯直直飞向身后。“啵”一声嵌入了墙壁。
这一手内功玩的异常漂亮,仆人看了看完整镶入身后石质墙壁得酒杯,只觉额头冷汗成串滴下。
他心知这次的对手不好应付,掌心已全是湿汗。
他在犹豫,月东城却不会犹豫。
长剑轻挥之间,一团璀璨白光夺目而起,渐渐布满这方夜空,一瞬间似乎这天地间只剩下这剑,这光。
正是月东城的成名技——飞仙。
自月东城带着飞仙剑踏入这江湖,他接了三十七个任务,他杀了三十七人,从无失手。
江湖传言飞仙出鞘必见血。
这世上没人能硬接这一剑。
曾经点苍派的长老方秋河不信,所以他死了。点苍派的掌门方秋山也不信,所以他也死了。
仆人选择了躲。
有很多人夸过他的轻功很不错。
他的轻功真的很不错。
他提起内功,飞身而起,在空中连换七种身法,甚至最后凭空横移了一小段距离,却绝望的发现依然无法躲开这把剑。
他感觉四面八方都有剑气围拢而来,眼前都是夺目的剑光。
他已无处可躲。
既然无法躲开,那么就迎上去吧。
仆人迎着剑光伸出了右手。
就那么笔直的伸了过去,他将自己的右臂送入了剑光之中。
嘎嘣。
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仆人冷漠的看着剑光将自己的手臂搅的粉碎。
剑光乍收。
天下所有的攻招都是为了伤敌。既敌已伤,剑招自破。
月东城静静盯着仆人,突然笑了。
“你很不错。”
仆人冷冷道:
“你坏了规矩。徐镇远这票是我接的。“
月东城收剑起身,甩手扔出一块令牌,笑道:
“明月阁主对你有其他的安排,他希望你回忘忧谷一趟。“
仆人接住了令牌。
这是一块木质的牌子,很老旧,上面刻着三个字-草木兵。
其中兵字尚缺一点,似是被磨平了。
见他接了令牌,月东城又道:
“这次任务的银子,阁主回足额补给你。你去了他自有交代给你。”
仆人沉默半响,转身急掠而去。
月东城回头瞅了瞅徐镇远,道:
“我既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菜,今日便不杀你。待到明日罢!”
说完即起身消失在夜空之中,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山庄护卫与徐振远。
徐振远面色阴寒,摸了摸咽喉处,突然咬了牙跺脚道:
“速去夫人房间看看夫人和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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