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乍暖还寒。但水云寨的天气依旧不能脱了棉衣。尽管水亮因为刚歇了一月探亲不能回来，婚礼依旧如期举行。
并没有什么铺张浪费。新被子，新衣服。请村里的亲戚朋友吃一顿喜糕就算结婚了。当然，瞎眼俊俊的唢呐是少不了。因为离得近，水明直接去小正窑把山杏背了回来。
水旺一路洒喜糖，前面引路。人们随时逗逗新娘，山杏几次差点掉下来。哄笑声，吵闹声，响成一片。
高骏和刘氏今天穿戴一新。满脸笑容，容光焕发。接受着每一个亲朋的道喜，那种骄傲和幸福，水云寨已经装不下了。
高仁夫妇看见弟弟一家如此高兴也是非常欢喜。水生也来帮忙，前后跑乱。独独不见山月。山杏去问水生，水生说病了，不能来。小雨儿都在姥娘家了。
山杏的心头掠过一丝阴云，有一点点担忧。只等闲下来立即去看望姐姐。自己今天结婚，姐姐应该心里不痛快，毕竟她和水明青梅竹马很久了，而且有了娃娃。可是，既然她答应退出，就应该祝福自己。
但晚上，闹洞房的人走了以后，山宝突然跑来对山杏说大姐不见了。姐夫已经把水云寨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水明和山杏一下子面面相觑。
她会去哪里？会干什么？不会想不开吧！她不是病着吗？怎么不参加妹妹的婚礼却跑了呢？山杏急着要去找姐姐。刘氏立马拦住：＂今天你是新娘子，天大的事情不能乱走。我和亲家母一起去找，你们安心入洞房。＂
山杏看看水明，水明点点头：＂水旺，水生，大伯一家，你娘你弟弟你爹，还有我娘和我爹，都会去找的。今天是你我的好日子。我们不应该破坏它。＂
人们都去找山月了。＂山月，＂＂姐姐＂，＂闺女＂……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从四处隐隐传来。
山杏心神恍惚，心不在焉。水明也不能静下心来。俩个人都觉得熬煎得慌，搂着躺了一会，又爬起来跑出来加入找人的行列。然而，大家都冻得青紫了，也并未发现山月的踪迹。
山上的积雪已经有融化的迹象，水辣辣的，并未发现山月的脚印。如果上山，必然会留下脚印。至于山月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谁也不知道。因为大家都在水明家里乱。
黎明之前，水明山杏高骏刘氏都回来了。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山月的这出幺蛾子实实在在破坏了水明山杏新婚的喜庆气氛。山杏甚至愧疚不已，说自己结婚之前应该先去看看姐姐。
水明拥着山杏回到南窑，又困又冷。和衣躺在被子里。＂怎么办？＂山杏问。
＂水生和水旺已经到寨子外面，县城里去找了。咱们只能等待。没有办法。＂
＂姐姐是不想让咱们结婚吧。＂
＂不知道她想什么。＂
＂你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和她已经无缘，不能再负了你。＂水明说着，紧紧握住了山杏的手。
＂我再也不想偷偷摸摸了，人不人鬼不鬼，想见不能见，想说话不能说话。何况，她有了你姐夫身孕。他们已经相爱了。所以我只有你。＂
然而，山月却几天不见人影。外出寻找的人一拨一拨，都是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回来了。可是，她能去哪里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让人焦急。何况她还有孕在身。
山月娘哭得有气无力。不能再哄小雨儿。小雨儿也哭得有气无力。山杏和水明只好把小雨儿抱回来。又去朱满囤家拉回一只大奶羊，挤奶给小雨儿喝，小雨儿饿坏了，不管羊奶人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精光。水生依旧天天出去找山月，晚上有时候也不回来。东沟的门锁了，回来也又住回高仁家里。
三个月后。
水云寨已经一片葱茏。山清水秀，溪水潺潺。小雨儿可以吃饭了，也会蹒跚学步了。刘氏忙完不出地的时候，一有空就抱着小雨儿。＂娘，爹，奶奶……＂高雨稚嫩的声音飘荡在院子里。
＂你听，他叫我娘了。＂山杏笑了。
＂他娘不见了，你就当娘吧！＂
＂可是，不知道肚里的这个答应不答应别人把他的娘叫娘。＂
＂你说什么？肚里的？你有了？＂水明兴奋的叫了起来。
＂嗯嗯。＂山杏羞涩地点点头。＂差不多俩个月吧。＂
＂快把小雨儿给我，你小心点，不要拿重东西。＂
＂没事的。姐姐也估计生了。你说她可能去哪里生孩子？＂
＂如果她还活着，我觉得她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生孩子。就算有人收留她，也不可能太久，或许，她再嫁人也不一定。＂
＂不会吧。她怀着姐夫的孩子。不可能嫁了别人。你说她可能不可能到这些尼姑庵呀什么地方去。比如代县和原平，五台山都有姑子庙。＂
＂不确定。你把小雨儿让娘看着。好好在家养胎。我出去找一找她，你不介意吧。找到了我就给带回来。或者，水生并没有想到这些姑子庙，尼姑庵这些地方。＂
＂好的。你可以和水生打声招呼再去寻找，也可以俩个人一起去。＂
＂好的。＂
几天以后，水明就坐火车去了代县。水生却去了五台山。这是最后一站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水生已经愁出来满头白发。不管多少人说放弃，但水生就要寻找山月，哪怕只抱回自己的孩子。
水明辗转了代县的所有姑子庙尼姑庵并没有任何发现，没有打听到山月的任何蛛丝马迹。但水生却久久没有回来。大家想他可能又去其他地方寻找了，也只能等待着。
一月以后的一天。水生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刚过满月不久的女婴。水生一回来就把孩子交给叶氏。高凌已经跑得可欢了。然后他就来水明家牵走了那只奶羊，说高雨已经大了，可以不喝奶了。
人们一起涌进高仁家，问咋回事，哪里来的娃娃。水生这才红着眼睛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水生听了水明的话，一路直奔五台山的尼姑庙。果不其然，里面真有一个大着肚子马上就要临盆的女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水生急吼吼去见了大肚子女人，却正是失踪多日让他苦寻的山月。可是山月却是心如死灰的模样，不肯跟他回来。但水生天天墨迹，纠缠，山月最后答应生下孩子，出了满月，让他抱着孩子回来。
水生没办法。只好等着。在附近找个住所，一边给人帮工，一边混点吃的，一边随时监视山月，怕她再次偷跑。但山月并没有跑，也跑不了。生了孩子之后，过了满月如期交给了水生，让她抱了回来。
人们听说山月有消息了，都大喜过望。纷纷说再去寻找。水生却说:＂不必了。她想静一静，或许，过一段时间，她想开了就会回来。或许她永远不回来，会当一名清心寡欲的尼姑。她并不希望人们去打扰她，她也不想打扰别人。＂
山杏和水明从水生家回来，心里都不是滋味，落落寡欢。刘氏听说了也沉默了。高骏说:＂这对她也是一种解脱。她接受不了现实，又没办法改变。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其实，每年都会有许多婚姻不如意的人出家当尼姑当和尚，并不稀罕。＂
入夜。水云寨静谧如水。无数的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
＂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舀米不嫌哥哥穷，放进黑豆拿出米，端起个碗来就想起个你……＂谁在唱？山月还是山杏？悠扬起伏，就是放羊时候唱得那爬山歌。
山杏静静睡着。小雨儿也静静睡着。水明爬起来啼听着窗外，呆了许久，又躺下……
＂烧酒盅盅舀米不嫌哥哥你穷……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赶快来提亲吧，不然爹把我许出去就完了……＂
水明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静静地流了下来……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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