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地写好姓名，一鼓作气胡乱写完整张试卷，空出最后几道大题，只写了几个“解”字，就算是做完题了。望眼四周，个个都在奋笔疾书。平时考试，怎么说都会认真写几面，为何这次有些反常；谁让他困得不行，生怕一个不留意就睡过去了，万一交张白卷岂不更难堪，倒不如糊弄一回，反正结果都一样，在班上也轮不到他露脸。瞧瞧，这瞌睡虫算是钻进他的脑子里了，还没来得及搁下笔，他已悄然睡去。还好，这老师都习惯在讲台上做题，隔三差五看看学生，倒也注意不到后几排的他们，就这样，唐有志睡了一节辅导课。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耳边尽是笔尖划过试卷的摩擦声，有时也会传来些窃窃私语，这也正常，都习惯了。渐渐地，模糊了意识，他，睡着了。一片汪洋，梦见了一片海，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在海里。这片海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个生物，没有波浪，只有眼前蓝汪汪的海水，甚至看不见自己吐的气泡。可是，他偶然发现竟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而这喘息声分明就是呼吸，分外平常。正巧，这平静的海面突然有了些波纹。是梦吗？竟然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也许，不奇怪。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条游向自己的鱼。蓝白相间，身上有着几丝金黄色的条纹；身体扁扁的，淡蓝色的鱼鳞竟能在海水里被阳光反射出光芒；巧的嘴巴一张一翕，可是一样没有气泡。也难怪，这是梦啊，一切不可能都变为可能。不知怎的，他竟想伸手去碰它。而此时，这鱼却突然加快速度向他游去，张开嘴巴，露出了令人诧异的牙齿，似乎能从它的眼神中看出惊恐或是骇人的杀意。他惊醒了，却又还未彻底清醒，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一颤，那种感觉犹如从悬崖上坠落。脑袋、后背上都冒出了冷汗。的确，课堂上睡觉是件挺冒险的事，尤其是考试，毕竟他还是个初中生。
“唐有志？唐有志！”他听见身后有人在声的喊他。这时，他两眼发直，半天才清醒过来。后面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角，故意压低了声音：“喂，你是不是睡着了，喊你半天。喏，把这个纸条传给你前面的人。”说完，纸条已被塞在手中。多么低级的作弊手段，他思索许久，也听到后面的人在说：“动作怎么还不快点，传啊。”终于，他选择了沉默，将纸条放在桌角，然后趴下，装睡。这回好了，就听着后面发牢骚吧。可是，他仍若无其事地发着呆，或是再看看试卷，趁这一点时间找找有啥会写的。“行了，时间到了，收卷吧。”老师终于起身，组长收了试卷交给他。放学了，终于放学了，班上又乱作一锅粥。
匆匆忙忙收了书包，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外面飘起了雨，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想想平时最喜欢的便是雨天，倒也不是大雨，而是像这雨，丝丝清凉，但若到了梅雨时节，却又成了一大祸患。不过，要是并非梅雨，却也成了一种享受。那样无需撑伞的雨，真想一个人闲步雨中，舒心愉悦，就算不是在西湖边之类的，也是极开心的。当然，这种感觉只有自己明白。可是，这是放学，还要赶回家吃饭写作业，万一淋病了又该纠结是否请假了，而且这雨忽然大了起来，只好匆忙赶回家。一路上，车水马龙，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或是回家的学生，再又是下班的成人。总之，马路拥挤不堪，再加上雨水，交通也乱了秩序。
原本还带着些许亮光的天空，一下子就被乌云盖住了，天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出没一样。“干嘛，又瞎想了。”唐有志自言自语道。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放慢了脚步。已经到了巷子口，身上也淋湿了不少。既然都湿了，干脆慢慢走好了，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怎的，刚才辅导课上的那场梦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的确，梦见这么一个奇怪的景象也太匪夷所思了，于是他开始思索着是否有什么寓意，或许只是他多想了。到了家，饭菜已经烧好了，妈妈正忙着烫碗筷。不知道是不是几乎每个老百姓的家里都有这么个习惯：吃饭前盛饭的碗筷都要用开水烫一下，说是消毒。因为不喜欢用或是不想花钱买消毒柜就坚持用开水，就算没有开水也要用水瓶里的水冲一下。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种习惯特别无聊，或说是特别麻烦，所以唐有志多半不会做这件事，直接拿来就用了，要是碗里有剩水什么的，也只是倒掉再用而已。
晚餐间，爸爸上班未归，家里就只有妈妈和有志两个人，之间很少谈话，最多就是问问他在学校学习情况怎样，而这些都是唐有志所厌恶的。于是，这期间的气氛也变得格外冰冷。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只留得客厅的那台电视机在嗡嗡作响。忽然，有志抬起了头，望向了身边的妈妈：“妈，问你个事。”“什么事，你说。”妈妈也望着他。“问你喔，做梦梦见大海和鱼是不是有什么寓意，那条鱼长得还算漂亮，可它竟然还想咬我。”他一脸疑惑地问道。“鱼呀，”妈妈若有所思，“梦见鱼好呀，说明你要发财了。”唐有志更加疑惑了却又带点鄙夷道：“别扯了。”妈妈放下碗筷说道：“你敢不相信你妈。等会儿……你……是不是上课睡觉来着？！”“昂，辅导课而已，那节课考试，太无聊。”唐有志一边吃着饭，一边努力躲避妈妈的目光。“你要死啦，上课睡觉，考试就考那么点分，你还敢睡觉，现在胆儿越来越大了你。”妈妈变得越发严厉，拿起筷子就要打。“行了，我吃饱了。”还没说完，有志就仓皇地往房间里奔。刚好，就在这个时候，爸爸回来了：“咋了，跟个武松打虎一样，干什么呀一个个的。”妈妈倒也没多说话，就呆呆地坐着，愣了一会会，赶快去拿了副碗筷，放了一个酒杯在桌上，等着爸爸吃饭。“这外面雨下大了，身上都湿透了，”爸爸一面脱了外套一面倒了一杯酒，“刚才怎么了，这子跑那么快。”妈妈被这么一问，便道出了实情。“你说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上课就睡觉，回家就玩游戏，以后能干嘛？给他取个这样的名字就是想让他有点志气，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妈妈愤愤然道，“要不然再给他上几节课吧，否则，像他这样上课不认真听，以后离不及格就不远了。”爸爸咪了一口酒：“他要肯上就报吧，家里也还负担得起，就怕他不学。”“让他选，他肯定不上，就他那性子，也不知道随谁……”妈妈好似在抱怨。这一切，唐有志都习以为常了，因为上了学，便也就走进了一个未知的深渊中。
房间里，亮着一盏台灯，他不忍关上房门，却又不怎么情愿地听清了他们说的每一句每一词。自语了几句，和平常一样打开了电脑。要说作业呢，早就写好了，不是说作业有多少，只是他抄好了而已，然后就打开了页。这一次，他很无聊，或者是好奇，竟然在上查起了“周公解梦”。无聊透了，看到的结果竟然和老妈说的差不多，有一部分惊讶又带着几分惊喜，没准真有些财要发呢，可能又是多想了。于是，他熟练地打开了游戏软件，开始了新的战况。房间外的动静了很多，可能都吃好了，看见老妈已经在洗碗了。趁着游戏加载的时间，唐有志望了望房外的爸妈，难道那件事已经定了？不可能吧，没这么快。一转头，就又忘了，管他呢，打游戏先。
“喂，儿子，别玩了，爸跟你说几句。”老爸径直走进房间，到了有志的跟前。这时的唐有志是一手抓着鼠标，一手按着键盘，只能极不情愿地把头一斜：“别呀，才开始，打完这轮再说。”没想到这一句竟惹怒了旁边的那位大人，他一掌打在了唐有志的后脑勺上，或是偏上一点，总之他的下巴差点磕在键盘上，还好下手不是那么重。顿时，他觉得脑袋有些重重的，鼻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幸亏是透明的，否则把头仰在那儿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你这子怎么回事，跟你说话不听是吧，”这一次，他将有志手中的鼠标夺去，关掉了电脑，“给我站起来！”唐有志只能任由那个大人的摆布。“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上课睡觉了？！”“嗯。”唐有志低下了头。“好你个兔崽子，这是第几次了？上课睡觉睡上瘾了是吧。”他一手揪着有志的耳朵一边说着。“爸，事实上你说我是兔崽子从遗传角度上对你和我妈是不利的。”唐有志只能低着头，望着对方的脚趾，试着缓和点气氛，可是情况却越来越差。“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现在我和你妈给你报课，上不上！”最后三个字的音拖得格外的长。结果可想而知，不上也得上嘛，这里哪有说话的余地。“上不上！”那个人再次喊话，短促、有力。有志无奈地抬起了头：“你报了就上呗。”他似乎忘了刚才的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个人满意地离开。他知道，喝了点酒的老爸是有些不正常，也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发了这么大的火，但是他很清楚，不论是语言能力还是武力这时候都比不上他们，只好自己默默地接受这一切。
夜晚，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顶上那层看不透摸不着的天花板，看着四周静悄悄地黑着，窗外的一缕月光透了进来，床上被照得发亮。“唉……”一声叹息，思绪万千却哑口无言，闭上双眼，享受这房间内留给自己一人的黑夜。房外的时钟敲响了十二下，他，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