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库的日子照常过着,但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中国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全陕天赤如血,骄阳似火。饿殍遍野,尸横遍地。据说已经到了人吃人的恐怖地步。
“又有数百名难民涌进城里来了。府台大人恐怕又要坐不住了。”丁子库外出给南门城楼送了一车弹药,进来喝了口茶水,说着外面正发生的事情。
“是啊,听说府台大人正组织人马进行全城大搜捕呢,说是难民中混进了流寇。”另一个小吏说道。
“嗯嗯,俺也听说了,匪首叫高迎祥,安塞人,自称闯王,前些日子拉了一帮子人起事,想不到没几天竟然跑到咱们地盘来了。”
杨乐喝了一口茶水,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儿没被呛死。“你们可知道府台大人去了哪里?”
“南门。”
……
南门天桥左近,都是卖杂货、变把戏、江湖闲杂人等聚居的所在。杨乐还没走近,只见二十名差役蜂拥而来,两名捕快带头、手拖铁链,锁拿着五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五个乞丐显然都是逃难而来的。
杨乐心中一动,闪在一旁,眼见众差役锁着五名小贩而去,只听得人丛中有个老者叹道:“这年头儿,连难民也犯法啦。”
杨乐正待询问,忽听得咳嗽一声,有个人挨进身来,弓腰曲背,斗篷遮脸,待仔细看去,正是高迎祥身边的王三。他向杨乐使个眼色,转身便走。杨乐会意,跟在他身后。
来到僻静之处,王三道:“杨二哥,大事不好了!”
杨乐微微一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成为二哥了,询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何进城?”
“杨二哥,你可得救救大哥他们呀!”
杨乐一惊,道:“高大哥被抓了?”
王三道:“不是,不是高大哥,是嫂子,嫂子被抓了。”
杨乐疑惑道:“嫂子?你说清楚一些。”
王三咽了一口唾沫,详细说道:“前些日子,王嘉胤大哥和王自用大哥还有高大哥约定一同起事,不料王嘉胤的妻弟张立位,那个犊子为了荣华富贵,竟然投奔到了明朝延绥东路孤山总兵曹文诏的帐下,把大哥他们都给出卖了!王嘉胤大哥和我们打散了,不知生死。王大哥,高大哥他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可惜,嫂子她们被抓了。”
“你知道她们被关在哪里吗?”
“知道。前些日子关在孤山,昨天据谍子回报,今日就要押往京城,中途就经过这里,我们听说你在这里做了官,所以,就找你来了。”
“找我做什么?难道你们想劫囚车?”
王三瞪眼道:“你怎么知道?”
杨乐翻了翻白眼,这傻子都知道,要不劫囚车,你们进城做什么。“高大哥也到了?”
王三道:“正是,是昨晚到的,要我设法通知你,即刻去和他相会。”
劫囚车可是杀头的大罪,杨乐虽然讲义气,但觉得没必要为了一面之缘的大哥而断送自己的前途,于是支吾道:“府台大人差我出来办事,立刻就须回报。等我办完了事,再去见大哥罢。”
王三道:“高大哥吩咐了,现在全城戒严,他在这里不能多耽,请三哥无论如何马上去见他老人家。”
杨乐见无可推托,只得硬了头皮,跟着王三来到起义军聚会的藏身处,心想:“早知这样,我就在库房里不出来啦,他们总不能去库房衙门去找我。”虽然是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挂念高迎祥的安危,急急往前走去,还没进胡同,便见起义军的弟兄们散在街边巷口把风。进屋之后,一道道门也都有人把守。
来到后厅,只见王自用居中而坐,正和高迎祥等人说话。
杨乐走上前去,作揖行礼,高声叫道:“王大哥,高大哥,我来啦。”
王自用笑道:“好,好,好,听说你一炮把鞑子击退,大家都很夸奖你呢。”
高迎祥也附和道:“是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小子有出息啊。快别站着说话了,坐吧。”
杨乐寻了最末端的一把椅子坐下,说道:“高大哥的身子安好?”
高迎祥牵强笑道:“我很好。”
“高大哥,嫂子的事情,我听王三说过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用计议了,只需要兄弟你打探清楚关押的地点,咱们里应外合,劫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话的是坐在王自用右手边的一个人,此人身长瘦弱,面色微黄,胡须一尺六寸,看起来僄劲果侠。此人正是张献忠,人送外号――黄虎。
“黄虎兄快人快语,但只怕此计不妥,如今延绥镇全城戒严,官兵守卫森严,要想救人,谈何容易?”这次开口的是坐在杨乐对面的一个人,此人面方口阔,横眉剑目。头戴围巾,腰盘铁剑,一看就是善于骑射的练家子。
“哈哈,自成兄弟总是有独到见解,快说说,有何良策?”王自用再一次开口说话。
“我相信杨乐兄弟恐怕早已经有了计议。”李自成看了一眼杨乐,把皮球居然踢了回去。
不知道这是给杨乐表现的机会,还是有意为难他。
“哦,是吗,你们年纪相仿,都是少年英雄呐!”高迎祥把眼光又投向了杨乐。
杨乐摸了摸鼻子,暗自思索片刻,说道:“如果在城里劫囚车,无异于自杀,非但救不出人质,恐怕还要搭进去不少兄弟们的性命。不如在城外动手,只要打探清楚囚车行走的时间和路线就可。”
“嗯,是个好计策,比在城里劫狱好多了。就这么说定了,此事由杨乐负责打探囚车出发的时间和路线,我们负责劫囚。”王自用吩咐道。
“杨乐兄弟的计谋和我不谋而合啊。”李自成对着杨乐微笑道。
“是啊,你们都是少年英才。真是好计策啊。”张献忠似乎有些不满意,语气充满火药味。
“好了。黄虎兄的计策也是挺好的,不过,不合时宜罢了。此事一切听从杨兄弟的安排,都散了吧。”王自用摆手让众人离开。
当杨乐回到武库司,心神还没有缓过劲来,这算是什么呢,是他们的探子吗?不,不是的,他心里还是有所抗拒,毕竟,如果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但他已经上了贼船,很难再下来了。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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