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大的建筑里，各式各样的职业的人们加着班。

    跟所有加班一族一样，5岁的林凯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专心致志忙碌着。不算大的办公层，四处堆满了高高低低的文件，更显得逼仄了。林凯也算是这些人的头目，因此他的位置在狭长形的办公室的最前端。整个办公层都黑着，只有他案前的台灯还开着的，一平方多米的办公台，左边和右边都堆满的公务，林凯眉头紧缩着在一方表上涂涂改改修改着什么。时而从一旁的一塌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来核对一下日期，时而看看自己计划的日期是否合适。林凯是这家旅行社的“负责人”，这家旅行社基本上是专门承接日本人来华旅行的。因而早年在日本留学，日语很好的林凯当仁不让的成为这几次旅游旺季的负责任。这几次的旅行人数，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有两千多人，若是办的好了，那奖金和年终分红就不用愁了，来年的升职加薪也就有指望了，一想到这些本有些倦意的林凯又立马打起了精神。

    铃铃铃，电话的响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兀自吓了林凯一大跳，林凯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看向电话。是女友李慧来的电话。今年刚满0岁的李慧是林凯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最近两人打算结婚了，结婚就得买房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凯这么拼命加班加点的原因了。结婚结婚，唉，其实林凯内心是抗拒结婚的，结婚就意味着花钱，过日子，两个人，将来生了孩子那更是钱了，林凯心里一阵厌烦，但又一想想自己5岁老大不的年纪，好不容易找了个，再想想从十八岁就开始跟着自己的李慧，除了没有工作，林凯对李慧各个方面都是很满意的，毕竟自己大了人家十五岁了。老夫少妻，难免就要宠着些了。

    林凯接通电话。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加班呐…”

    “哦，你晚上回来吃饭么？”

    “都说了加班了，肯定不回了”

    “哦，不早说，还等着你一起去吃饭”

    “你自己去吧”

    “你最近怎么老是加夜班呐”

    “唉……”林凯叹了一口气“不加班哪来的房子的首付啊”

    “嗯嗯，也对，那你好好加班吧”李慧换了一口吻“不要太累着自己哦，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

    李慧挂上了电话。

    林凯拿着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挂断了后的盲音，工作突然被打断后的一阵空虚烦躁。

    林凯甩了甩头，继续埋头工作。

    下班后已经是凌晨后半夜了。林凯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家中。父母早已经睡下。林凯满脑子还是今天的制定的旅行方案。想着是否可以更加完善，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林凯如往常一样，在公司里就白板跟大家计划着这次的旅游计划。

    “大家都听话了，每个人去之前先多一次表”

    “最好学几句日语，欢迎你们来中国”林凯用日文说道。

    林凯讲的嘶声力竭，白板上画满了当日的计划行程安排图表。还有时间等等相关注意事项。林凯看着下首一个个坐在自己椅子上看着他一个人表演“独角戏”一样的跟一颗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白菜们一样的人们，林凯抹了一把汗，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带。

    “年终奖都还想不想要啦！”

    “嗯，别生气，别生气，我们都记着呐”左下首的汪安一脸讨好的指着本子说到。

    林凯看了一眼本子，的确密密麻麻的记满了相关事项，顿时气下去不少。

    “嗯，这次的旅行团是我们的大客户，必须得好好对待！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都年终奖可都指着这次呢！”

    “明白明白”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

    下班的时间到了，除了林凯，每个人都是准时准点的下班，林凯一抬头猝不及防的看着已然人去楼空的办公楼。微微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日历，就随即开始收拾东西。

    林凯今天把工作都搬回家来了。办公室里实在是太拥挤了，连个咪一会儿的地方都没有，在家里至少还有地方可以咪上一会儿。更何况明天是中秋节，李慧特定到他家里来，明天先在自家过个中秋节，然后还得陪李慧去她家过中秋节，虽然两家人早就见过面了。不过这一次是“提亲”了，所以为了节约时间，林凯即便在忙，今晚也得在家里呆着。

    “你今晚要干到几点啊？”

    “起码得到一二点吧，你先睡吧”林凯头也不抬的说道。

    “啊，又得干到那么晚呐”李慧倚着门框扭捏娇嗔道。

    林凯抬起头，看着李慧那副样子，笑了：“嘿嘿，你这磨人的妖精，我不努力加油干活，将来拿什么养活你呀！”

    “嗯，你好好干，将来你老了，我照顾你”李慧高高兴兴的搂抱住林凯说道。

    母亲赵英今年身体还算硬朗，这家店是还是早年的样式。母亲也向儿子回来时那样蹑手蹑脚的起了床。墙上的挂钟显示着“4”的字样。赵英每天早上4点起来，开始将杯碗瓢盆准备好。将炉子打开，一天的早市将开始了。

    赵英匆匆忙忙的赶到上海的早市去买日常“开档”

    需要的东西，这里还是沿袭早期的样式。大大的商贩在这里齐聚，他们比赵英起的更早，商贩们各自推着各自的推车，车把柄上或者特意弄了一根突出来的杆子系着白炽灯泡，灯泡还是以前那种黄色灯丝的灯，自己那家铺子平日里卖的是豆浆油条，面粉和油还有黄豆都是定期去预订好的，赵英一般起大早来这里是为了买一家人一天的伙食，虽然家里开着早点店，可是一般自家会煮面条吃，中午炒菜什么的，这里菜贩子都是住在上海市郊的农民，也是披星戴月的赶紧来，趁城管还没有来抓，因此价格定的便宜，早早的卖完，早早的离开，菜都是自家种的，采摘了运来，新鲜又便宜，就是得起大早，但是你别说，跟赵英一样四点钟就来的人还真不老少，别看一说到上海大家就想到了“金融中心”，可是“金融中心”也还是有赤贫的百姓的，赵英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路过卤肉摊的时候，迟疑片刻，还是称上了一大块的卤肉心想着待会儿做早上一家三口加上那未来媳妇的早饭的时候，素的面上好歹添几片肉才好想着：“一来好歹也是个节，二来，别叫人家姑娘看瘪了才好”，拿过了称好的肉，早起就吃肉为了过节，中午晚上儿子都要去人家女方家里，这叫什么回事儿！果然老辈说了不错的，养儿养儿，养了儿娶了媳妇心里就没有了娘！赵英提着菜并那一大块卤肉，手里沉垫垫的，并着脚步也沉垫垫的，赵英脚步沉重，心郁气结的向家里走去，一路上是昏黑的灯光，那些被扒下来的烂叶子啊，菜梆子，玉米棒子上扒下来的皮呀须乱七八糟的随意堆砌在路边，时不时的绊着赵英的脚，赵英险些被绊个踉跄，赵英气不过的一脚将脚边的一颗烂白菜踢开，心中感慨万分“自己不就像这个烂白菜一样么？一脚被儿子踢开”。赵英的泪险些掉了下来，“哎，这不是头第一回正式去人家女方家么？也算是“提亲”了，也是应该的呀！这也是应该的呀！”这么一想着赵英刚刚心中上来的气慢慢的消减了一些。嗯，是这样了，中国人一贯的阿q作风，很是“养生”的。

    赵英回到自己的店铺，位于街边向里的一角，闭塞又狭，巴掌大点的店铺，不说赚钱多钱少，至少是有一点事干，人啊就不能闲，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闲病”，人啊，有事做才有个盼头，这不隔壁家卖油糍粑的因儿子发了财而关了店铺，忙时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是一闲下来就哪哪都自在，油条的面是早就醒好着的，一大团面粉卧在案板上，为了保证面醒的足够充分。面团上面罩着一块塑料膜。每天晚上睡觉前留下一团“剂子”作为第二天发面的原料，一向如此，油锅在炉子上，只要开了炉子的封口，锅里油很快就可以下油条了。黄豆也是头天夜里就泡好的，胖黄胖黄的黄豆在昏暗的白炽灯下显得愈发的可爱，斑驳的墙上的老灯指向5点，后厨为了省电，开着的是最低瓦数的灯，一切都是那么昏暗。

    赵英准备好了面条，还有热水，案板上切好的肉跟菜都码好摆在一边，面条怕下早了坨了，赵英蹲下自柜子里拿出买好的月饼和绿豆糕用盘子码好，一边腹诽“中秋节一大清早的吃月饼还是头一遭呢！这叫什么事！”

    赵凯刚好下楼来听到这一幕。赶忙接口道

    “妈，你怎么又起这么大清早啊，不多说了这家店啊早可以关门了，我每个月不都给你零花钱了么？”

    “你给的钱我一分没动啊，都给你存着呢，你结婚不得买房子么？能帮衬一点就帮衬一点吧。”

    “就靠这？”林凯环顾昏暗油腻的四周摇了摇头道。

    “你这孩子，这怎么了，就算只有几千块钱的盈余，但至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哎呦，娘哎，您放心吧，房子的钱早就存好了”

    “哼”赵英叹了一口气，朝屋子上看了看，压了压声音道“还没起床吧？真不知道你看上了她哪点！每个正经工作，又懒，除了年轻还真没别的好处。”

    “唉，妈，你点声，人家十八岁还是个黄花大姑娘的时候就跟着我了，我还不得对人家负责啊，而且您儿子我也没什么可让人家图的，没钱也没貌，足足大了她十五岁呢，工作慢慢找吧，我现在照顾照顾她，她说了，将来老了照顾我呐”

    “你信！？”赵英笑道。

    林凯继续道：“而且年轻好啊，年轻好生养，您不是早就想抱孙子了么？”

    听到这句“抱孙子”，赵英叹了口气，不再做声。

    饭桌上，一家人就着店铺里平日客人吃饭的桌椅坐着。一人一大碗卤肉面，就着桌上的刚炸好的油条并一碟月饼和一碟绿豆糕。不说是早餐的话，真真是令人感到奇怪。

    “妈，我走啦”？

    “…”赵英默不作声的起身往厨房里走去。

    “妈，你去哪？”赵英不理会，拿起围裙抹了抹泪。

    李慧当做没看到。

    林凯的父亲林立对儿子努努嘴道：“你妈又闹孩子脾气了”。

    林凯无可奈何的站起来去厨房哄赵英。

    狭的厨房，赵英果然就着围裙抹着泪。

    “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走你走”赵英突然起身推搡着儿子，像是吵架的情侣一般透着一股“酸气”。

    “唉，妈，你这是干什么哟，也不怕人家听见……”林凯压低了嗓子说道。

    “是啊，你现在有了老婆就忘了娘！中秋节都不在家里过”

    “妈，你点声啊，我这次去不是商量着结婚的事嘛，哪里没有娘了！妈，你不都是知道的么？”

    赵英不做声。

    “妈，儿子5岁啦，也该成个家了，工作了这么些年，存了点钱，好容易可以付个首付了，那李慧虽连工作都没有，但人家也算是年轻貌美吧，我……我有什么呀，人家图我什么呀，还不得对人家好一点么？”林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也用手按了按眼眶。

    赵英抹了抹泪道：“是啊，是你爸和我没有本事，没本事让你早点娶上一房好妻子，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

    “妈，您这是哪里的话啊，您们省吃俭用起早摸黑送我读书，我已经很是很是感激了，您放心吧，明年明年中秋节肯定在家里过！”

    赵英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林凯转身欲往外走。

    “等等，你这样两手空空的出去，让李慧还不得笑话死”

    “那……”

    “我早就准备好了！”赵英说着从案板柜子底下掏出一个大袋子：“再怎么说也是提亲去的，别让人家女方瞧你不起”

    “妈……”林凯鼻子一酸。

    “我也算对的你了……”赵英一抬手往林凯怀里一掷袋子。“我也算对的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