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抽丝剥茧的事做起来不费事。
郁桑耐着性子一抽一放,一抽一放,身体逐渐没有了先前那种撕裂皮囊的燥热感,思绪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忙了一个时辰后,总算是抽完了,之后的事就交给医者了。
那一盆黑乎乎黏巴巴恶心吧唧的已经称不上是魂影的东西被放进火里给烧了个干净。
她退出房间跟在宁王身后。
起了风,傍晚的院子凉意腾起,鞋履接触到地砖的声音异常的清晰。王府的仆从不多,路过的家仆或者武仆都收敛着呼吸,不惊扰过一花一木。
好静啊……
郁桑抬头,目光落在了宁王宽实厚庄的肩背上,思绪很乱。
她在想,这个人忽冷忽热的行为着实奇怪,他若不是断袖便是男女通吃,不然断袖只能是个幌子,哄骗王上,晃瞎了那些不长眼的,那自己是不是也被算计在这“幌子”里?王上为什么要将苏凤英嫁与他?整个大陆有的是身份地位比她高,背后没有大势力的姑娘,为什么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下了婚旨?又为什么偏偏是苏家女?宁王不过就是个镇守南疆的将军,你说他功高盖主,那镇守北疆的三皇子岂不是已经翻身坐上王椅,或许他只是个开头,或者只是杀鸡敬猴。但他又怎么惹上了魂魄师?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这生活中的一切偶然都有一个必然的原因,就像山不在明日之下,却能寻得细雨润裹,待雨去山云霁彩蝶翩飞。
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偶然,郁桑突然意识到,她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是有什么契机,包括那个讲话本的韩逢也是,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契机是什么?她不明白的太多了。
苏凤英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入了冥间幽府,这一切与苏凤英记忆中“不能打开的门”有关吗?
“不能打开的门”有指什么?
她又想起浮现脑海中的血影,宁宵帆以为那是她被血刺激入了臆境,可事实是那地砖上的血水挑动着这个身体的神经,本能的恐惧化成了影像闪进脑中。
那种默哀大过于心死痛彻,求生不得求死无路无奈,撕破皮刨骨的剐心感让她胆颤。
她想的很多,很细。一条条线索被找出来,没有等她将其理顺就缠绕在一块,分不清,拆不散……
“唔——”她想的太入神,一头撞到宁王的后背。
“你在想什么?”宁王依旧冷着脸,淡漠如冬末的风,声音却如春泉咕咕,清澈温软。
郁桑刚刚回神,还处在“我居然撞上去!”情绪中,没注意说话的人语调的变化。
她其实不是爱欺瞒遮掩的人,她平时待人真诚热情,但到了宁王这儿就像被浇了盆冰水,在多的热情也给冻住了,再者她心里的话也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说出来,说不出,也不敢不说。于是她就痴愣的回了句:
“没,没什么……那个,天气凉了,你…您记得多套件衣服。”
凉风这时十分配合的吹过,又卷来叶飞满院。
“不碍事。”
郁桑心里说:你不碍事,我碍事啊,大哥啊放我回房吧~
宁王看向她,他视线下落的角度只堪堪看见头发。
两个人靠的很近,郁桑自己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她今天没弄什么繁杂的发型,没有过多的头饰,简单清爽,头发上不知何时粘了几片叶子。
看那几片叶子在秀发上,宁王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这个有点可爱,就像这几片叶子原本就是和她一体,有同样的气息。
他抬手捻落青嫩的叶片,宽袖带着他的气息包裹了过去,郁桑因为这个动作,身体又僵硬住了。
“…………”郁桑。唉唉唉!你个断袖干啥啊!这种偶像剧情节是什么鬼?!你丫不知道自己长得帅吗!啊?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懂不懂!!!
宁王往后移了一点,看着郁桑的眼睛。
郁桑脸上有点热,羞的啊。
想想自己也是活过八年啦,什么帅哥美女没撩过,现在怎么就被这人给撩着了,渍渍,太不争气了!下次不能再被他的外貌给——
“明天我们得去你家。”
“啊?”郁桑倏地抬眼看向宁王。她的目光又准确的投入了宁王的眼中……额……
“昨日宫里人来报过,苏宅的污秽已经清干净了,明日回去看看,你挑些东西带回来罢,其余的应该会被处理掉……”宁王看着郁桑,也不知这样的说法可稳妥。
郁桑喉咙攒动,眼眸低垂:“嗯。”刚好明天去苏宅看看,了解了解原主。
她又想,苏家与阴镖局有关一切财产充公,但总该是有私家财物,如果有就是她的了,于是声的问道:“我家可还有什么是能留在我名下的?”
她这副低眉的模样入在宁王眼里就是另一种意味了,他当她是伤心,不甘。吸一口气又轻轻叹出,说:“有些产业,明天叫管家嬷嬷把地契拿给你。”
“嗯。”有地契有产业,就相当于有钱,郁桑心里在几秒间理出了一系列离开王府然后浪迹江湖的计划。
“走吧。”宁王又拉起她的胳膊“晚膳应该备好了。”说着就拉郁桑朝西院走。
“呃?”郁桑人是懵的。
“今天在你院里吃,我也顺便看看你的书房。”
郁桑听到他说的,差点脱口而出:什么玩意?你和我一起吃饭?唉唉,我书房看个屁啊!
最后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和宁王坐在一张桌子上。她表面啊特别斯文的一口一口的吃,宁王吃饭也是仪表翩翩。整个房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以动衬静,气氛尴尬啊。
郁桑吃的少,看着宁王还在吃,现在自己不好意思说什么“我吃完了,你慢吃”然后走开,这时候走开也不是她这个正室该做的,虽然是个挂名的。她只好默默又添了一碗饭。
最后宁王吃好了,她还有半碗饭没吃完。
宁王放下碗筷,让她晚上早些睡,还有就是晚上夜宵少吃,之后就走了。
郁桑发誓,这种让自己不自在的事绝不能让它发生第二次。
她看着碗里的饭,慢慢扒了口饭。
好撑啊,太饱了。
晚间郁桑打算去看看子七。
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人讲话,细腻如她,没有进去打扰里面的人,而是站在屋外的听。
那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又心疼又气:“我说你什么好,当时让你多带几个符,你偏不,现在搞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
房里传来人的咳嗽声。
“你快躺下,我去倒杯水给你。”
“你不是也没几个符。”子七的声音。
“我?就你的功夫,论逃跑你也比不过我,我逃跑的本事一流的。”
“……”子七
“…………”郁桑。朋友,你的脸了。
子七喝了水:“你总看我做什么。”
“你还记得咱在南疆看的那个女凶尸,你现在把头发就撸到前面再在肚子上捅个窟窿就和她一样的了。”
“……”子七。
静了一会儿,房里又衣服摆动的响声,应该是那个男的在帮子七整理衣服。
“唉?”那男子的声音又想起来了“你……你这……”
“有事就说。”
“你这簪子还……挺好看啊。没见你用过啊,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
“今天!就和王妃去逛街的时候?”
“嗯。”子七把杯子放下了。
“不会是那个芳芳给你买的吧!哈哈哈,没想到啊,你也有脑子开窍的时候哈。”
郁桑:?
“不是,是王妃买的,也给芳芳买了。”
“王妃?哈哈哈——”有拖凳子的声音“你看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咋都买东西给你了?上个月翠红楼的烟给你的糕点我看着都馋——”
“最后还不是你抢吃了。”
郁桑猜子七肯定翻了个白眼。
“哈哈,嗯……”
“我与你说个事。”子七压低了声音说。
凳子又挪动了。
子七慢慢的说:“我觉得王妃可能对我有意思。”
郁桑:那我怎么不知道!你到底想什么了?!
“你别吓我,我觉得你应该想多了。”
郁桑:废话,他丫的肯定想多了!
“那她为什么要我上座吃饭,还给我万疮药,我也觉得挺恐怖的。”
郁桑:那是贿赂,贿赂!孩砸,你脑子里是有水吗?恐怖个屁啊!
“嗤,你放宽心,你刚回来不知道,王妃这个人我看着像是个性情中人。”
“坊间对王妃评价都是不是这样啊……”
“你没看着前几天王妃直接在地上晒太阳,西院照顾王妃的人都说她不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主。”他顿了顿接着说“插花,种花都自己来,有时候嫌厨房的菜不好吃就自己去做,让人上座吃饭是经常的事,她上次还硬拉一个前院侍卫和她院子的姑娘,叫什么啊清,一起吃饭,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子七紧接着问。
郁桑:子七啊,我怎么听着你有些八卦了。
“嘿,那两个人现在处着了。”
“这都行!”
郁桑:这为啥不行。
“嗤啊,还有啊,我跟你说,你别和兄弟们讲。”
“嗯嗯。”
郁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妃睡觉打呼,声音特大!”
“这也太……”
“哈哈哈,我就没见过那家姑娘这么豪放过!所以我说咱们的宁王妃是个性情中人,外面传的又不是全都真。哈哈哈,真的特别大哈哈哈哎呦我的肚子哈哈。”
郁桑:原来这两天我屋顶的那只大老鼠是你哈…………你丫有什么好笑的啊!
不过,宁王派人盯我的梢,看来先前是对我不放心。不对,一个姑娘没什么不放心,他是对苏家或者阴镖局不放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对一个姑娘起疑心了……
“你行了,笑成这样。”子七有些无语的说。
“唉呦,我和你讲,前几天王妃说王爷是,是老男人哈哈哈。”
“噗——”子七应该是在喝水,现在喷了。
“王爷那天一天都黑着脸哈哈哈。”
郁桑:你丫的!
“噗——噗嗤哈哈”子七没憋住笑了两下,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唉!你别激动。”他给子七拍背顺气“一说这些事就和孩一样,开心了吧。”
“唔,嗯。没事,你别拍了。”
“行吧,你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上好了再练气。”
“嗯吧。”
“还嗯吧,再出事我还得当老妈子照顾你。”
“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动。”
“渍渍,翻脸了还,亏我逗你开心了,唉,渍渍。”
郁桑:我一点也不开心,感情你两拿我寻乐子哈。
“你明明比我乐呵。”子七不紧不慢的抛了一句。
“行了,我不闹你了,你休息,我走了。”
“嗯。”
郁桑站在屋子拐角,那男子出来看不到她,但郁桑看的很清楚,那是宁王身边那个仆从,下午给子七拆绷带的那个人。
月上柳梢头,屋里的人估计也要睡了,郁桑蹑手蹑脚的从这里离开,回去后,她把门窗关好,拿了个回来在路上捡的石头爬到床上,把石头放在旁边,如果晚上又有“大老鼠”就用石头砸。
晚上一夜安眠,大老鼠没来,石头没用着。
清晨,郁桑和宁王坐在同一个马车,驾车的还是那个“大老鼠”。
哼╯╰,迟早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