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切在瞬息之间发生,也因为剑仙毕竟是剑仙,他的剑是快的,人也是快的。哪怕他早已心肺俱损,哪怕他仅靠一口真气吊着,只要他愿意,他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还是会快得让世人看不清他的身法,哪怕是眼前这个内力浑厚到难以想象的丫头,也没有在瞬息之间看清。
他像一片秋天的树叶轻轻落了下来。他笑了。
“丫头……过来……”
“为什么?”从来云淡风轻什么也不在意的女孩,第一次有了薄薄的怒色。
借她的剑自尽,让她不满。
“我,心脉早已断绝,只靠一口真气吊着,已经吊了几天啦,难受的很……”
“我之所以不死是因为我在等,我要等一个人,结果等到了你。”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女孩冷冷道。
“谁知道呢……”石破天想牵起嘴角笑下,却终于没有笑成。穿心的剑还是很疼的。
“不是,最终也会变成是。因为我死在你的剑下,你就是杀死我的人,我的修为,幽冥令的幽冥力,全会被你吸收。”
“吸收完我的幽冥力,你就可以打开九重天的通道,成为人人尊敬的天神。这样,我们土行国就有救啦……”
“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并不是土行国的人。”女孩冷哼一声。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救土行国。”
“你也许错了。”
“不会错的,因为一个喜欢吃的人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还因为你是从森之镇来的人,你经过那里,就会看到那里,就不会忘记那里……”
血,已经从嘴角溢了出来。石破天低头看着插在胸前的,跟他的剑一模一样的剑,伸手拔了出来。
“我也算是死在自己的剑下了,我弄脏了你的剑,我的剑赔给你吧……”
血汩汩地从胸前流了出来,白衣上红花绽放,跟崖外的血石花一样。
朝阳已变夕阳,夕阳已将落下。
支着剑的身体已渐渐僵硬,头也慢慢地低下,只是嘴角终于挂上了一丝笑。
他为什么要笑呢?也许他又看到了某天看到的震撼辉煌的落日。也许是自由的灵魂终于摆脱了残破的身躯,身归混沌又如何,灰飞烟灭又如何,也许他将更深刻地领会风的真谛。
然而他既没有看到震撼的落日,也没有身归混沌或者灰飞烟灭。而是在清晰的冰冷的感觉中醒了过来。
他感应到从来没有的寒冷与僵硬。是的,僵硬得手不能伸脚不能动。寒冷得如坠落在冰窖中。
他使劲睁开了眼睛,睁开了眼睛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剑。
直挺挺冷冰冰的剑,只是这剑不再是他手里握着的剑,而是成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寄生在了他的剑上!
头顶上方是丫头依旧苍白瘦的脸,丫头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但这个眼神他读懂了。
他自认为功德圆满想了无牵挂身归混沌,不能。因为她不允许。一个不经过她同意就把她扯入到某种道德高地的人,她还没想好如何对待他。所以他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去。所以她把他的灵魂缚在了剑中。
“你的剑很凉。”
剑仙的剑杀过不少人,也斩过不少妖,还唤过不少的雨。
人的血,妖的血,唤来的雨,归根到底都是水,而水是很凉的,尤其是那种濒临结冰的水。
“你在里面住着应该很舒服。”
望着瘦的女孩的冷冰冰的脸,剑仙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仙是没有眼泪的,一个想哭的剑仙就不再是剑仙。肿胀发涩的感觉让他突然觉得很累,觉得很累的剑仙在他的剑里睡了过去。
虽然那剑很凉,他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一如那日看到的震撼的落日光辉。
麦芽糖戴着的幽冥令,在剑仙的灵魂脱离肉体的那一刻便被瞬间充满,变得莹绿一片。甚至还有多余的幽冥力溢出九宫格外,如一团绿色的雾气流转在繁复的花纹上,片刻后雾气才散。
无论她愿与不愿,她都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满格的幽冥力。
无论她想与不想,她已经成了所有人共同的敌人。
聚满幽冥力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凤毛麟角。幽冥之森开启的数年来,聚满幽冥力的不下五位,但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幽冥之森。
数次聚满了幽冥力的幽冥令,也从来没有机会开启九重天的通道。
在幽冥力注入到她的幽冥令中的瞬间,幽冥深处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石破天的死讯,因为幽冥令在掠夺者的手中凭空消失了。
所有人的共同的敌人又已经出现。
一声鸡叫划破长空,穿透厚厚的如血般的晚霞,传到峭壁,传到洞里。
鸡只会在黎明时啼叫。在血色的夕阳中啼叫的,就不是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