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来，何斯谅那张笑嘻嘻的脸露出来。温矶眼角余光注意到，对方左手在烟灰缸上按了按，抽一半的烟被按灭。
趴车窗上，何斯谅冲他眨眨眼，笑得很贼：“矶矶，这个点你怎么在这，不错，第一天就敢逃课。”
温矶忙摇头：“我没逃课，师傅让我明天再去上课，今天出来买机子。”
“那你傻站这做什么？”何斯谅之前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的时候看到这人马路边发呆。
盛夏骄阳似火，站马路边连个躲阴的地儿都没有。眼看太阳都要将这二愣子烘干，他这才拐了个弯来找人。
温矶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搜二手市场还搜不到。他想了想，右手笨拙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玉，递给对方。
这玉是他在家最后一晚的作品，一块黄翡，通体澄黄带点血红，玉质温润，种水俱佳。
何斯谅好奇，接起来打量，看到雕的竟然是海绵宝宝，顿时忍俊不禁：“是谁雕的，这么人才！”
温矶尴尬：“我父……师傅赶我走，我一生气就雕出了这个，很好笑？”
何斯谅表情复杂，猜测：“你师傅可能就是嫌弃你浪费玉料，所以赶你走。”
好好一块玉，别人雕观音雕佛，雕山水雕飞禽走兽，就没见浪费来雕海绵宝宝这奇葩物种的。
不学无术的何斯谅，完全没看出来这是一块难得的好玉，只当是给学徒练手的玉料。自然的，他更看不出雕工的好坏。
他只以为温矶也跟自己一样胡来，胡乱雕些玩意儿应付师傅。
温矶解释不清，只道：“我钱没了，要买机子，这玉卖给你，可以吗？”
他对钱没多少概念，只知道每次有人求到家里来，自家父亲随便丢个作品出去，那些人就喜笑颜开，捧着大把钞票送上门。
所以他想，他这玉应该也能卖。只是他的作品从来不给人，如今因为对方是何斯谅，他并不排斥把玉给他。
何斯谅了然，迎着温矶期待的眼，他爽快点头。
把海绵宝宝随手放车上，他掏出来钱包：“我这里现金只有这些，先给你，你把卡号给我，我再打点给你。”
温矶为难：“我没卡。”
之前有的，可是被那女人带着钱包一起拿了。
连银行卡都没有？这子比他想的过的还糟糕。何斯谅犯嘀咕，要是他没被有矿的生父带回来，现在过的应该也是温矶这样的日子。
这么一想，心有戚戚焉，他拍板：“那我带你去买，你只管挑，我付钱。”
温矶赶忙道谢，主动开口：“那我们恒源路玉器市场门口见，我去叫车。”
他还记得，何斯谅老婆不能上。
何斯谅对他的规规矩矩心生好感，笑眯眯打了个响指：“好！”
有了堕落的资本支持，温矶选了最趁手的机子。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你今天不回去？”
何斯谅直摇头：“不回不回，回去跟坐牢似的，好不容易出来，我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温矶实在无法理解，就他昨天的经历来看，他觉得那儿挺好的。
他没说话，何斯谅反倒来撺掇他：“要不你今晚也别回去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跟你说，这儿不少美食街，我都熟。”
“不用了，我现在回去下午还能上课。”温矶拒绝。
何斯谅不可思议：“华英光都说今天不用上课，你还要回去上课？”
温矶理所当然：“我事情做完了，自然应该回去上课。”
何斯谅张口结舌。
温矶看他表情太夸张扭曲，试图解释：“不回去就是逃课，我心里会不舒服，跟有两个人打架似的。”
他做事一向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什么应该做，就按着章程做，这会让他有安全感。
因为足够的自律，所以他从就是让父母放心的孩子，也成为了别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常年逃课的何斯谅：“……”
何斯谅表情扭曲了一会儿，也板正脸色，点点头，正经而严肃：“说得对，每次我想逃课，我的脑海里也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人说，上课什么的太无聊了，刻石头更无聊，还是找借口溜了吧。”
“一个人说，废话怎么那么多，还不快点走！”
他一摊手：“所以我不逃课都不行，连个劝的都没有。”
这话太有道理，温矶竟无言以对。
“所以，你回去上课，我去逃课。”何斯谅做出总结。
理所当然，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分道扬镳。
因为时间不多，回宿舍放好东西之后，温矶脚步匆匆，几乎是跑着去上课。
到玉雕室，里面黑压压不少人。学徒们都坐在各自的机子前面，看到他这张陌生面孔，纷纷好奇看过来。
华英光正好到，便简单介绍说是新的学徒。跟着视线往下一扫，只有最左边的位置还能坐人，就让温矶坐那。
温矶走过去，看到一个玉雕机子前空荡荡，显然还有人没来。他便在旁边椅子上坐下，面前是一张空荡荡的工作台。
把自己的机子摆好，又把各种针一一放进抽屉。他做这些杂事的时候认真又细致，针头从粗到细，摆得整齐又美观。
然后拿出湿巾，温矶把工作台擦拭得干干净净。
华英光经过看到，很满意他的规矩，视线扫过他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微不可查皱皱眉。不过没说什么，把资料发下去，开始今天的课程。
温矶在这里适应良好。
没人主动打搅他，每个人都在机子前很忙。华英光是一个很严厉的师傅，要求高，带出来的学徒也是一股子拼劲。
再次见到何斯谅，是第二天早上。
他从玉雕室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好似没睡醒，眼睛半眯着，半长的头发乱翘。一路呵欠连天，他根本没看到温矶，径自走到温矶身边的位置坐下，趴在桌子上接着睡。
其余学徒似乎是习以为常，只抬头看一眼，又埋头继续手头工作。
温矶很诧异，没想到自己和何斯谅还同一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