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月才四两银子的俸禄……
赵捕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冲她摊开手:“银子衙门帮您先垫着了,所以您现在结账吧。”
傅南烛尴尬的搓了搓手,“嘿嘿,那个,赵大哥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没那么多银子,要不您先把这事记账上,回头见着我爹了……”
傅南烛越说越气弱,到后面简直尴尬的没声了,想她傅南烛怎么也是一个每月吃皇粮的堂堂捕快,却屡屡沦落到向她爹爹要银子的份上,当真令人不齿。
“大人已经知道这事了,他说要么您自个儿把这些果子全吃完他替您付钱,要么您就自己想法子。”
“赵大哥,好哥哥,我下次多抓两个贼成不成?”傅南烛谄媚的凑上前,摇着赵捕头的手臂。
“不成。”
“后天是不是丫丫的生辰,替您巡逻,您早些回去陪陪丫丫好不好?”
“不好。”
“我……”
赵捕头嫌弃的扒开她的爪子,“你说啥也不行。”
说罢,很是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
傅南烛彻底垮下脸,一脸悲愤,指着赵捕头的鼻子道:“赵世勋,你就是欺负我哥没在这里!”
“依我看你这些坏脾气多半都是大公子娇惯出来的,”赵捕头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鄙夷地说,“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生的比娘们还弱不禁风,还抓贼呢,你不被贼给掳了就不错了!”
“赵世勋你你你!”傅南烛一口老血咯在喉咙里,指着他的鼻子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她挽起衣袖,气势汹汹:“敢质疑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很好,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本事。”
赵捕头抱起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傅南烛果真一记重拳就揍过去了,赵捕头没料到她来真的,本能的格挡。
来回过了几招后,傅南烛逐渐落于下风。院子里打斗的声音将前院的捕快陆陆续续的引了过来。
傅南烛一瞅,时机正好。
傅南烛生生受了赵捕头一掌,噗通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赵捕头愣愣地站在原地,刚才那子明明可以躲过他的那一掌,为何硬是受下了?
傅南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赖在地上打滚,顺带抹点灰在脸上。
任谁见着,都是一副她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赵大哥,你怎么打师弟啊?”
“师弟,地上凉,你赶快起来!”
“赵大哥师弟就算有什么错,你骂他两句就好了,怎么打他啊?”
“就是啊,赵大哥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衙门里招来的捕快大都是十四五岁起就跟着她爹爹学艺的子,只有捕头以上的才是直接从外面雇的人,而傅南烛又是这些捕快里年纪最的,性子又活泼讨人喜欢,是以上面的师兄们都格外疼她些。
“我、我没打她……”赵捕头有口难言,憋着一张通红的脸支吾,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被一群毛头子指责,颜面何在?!
傅南烛哭得更凶了,嫩生生的手指指着他,“大家明明看到了,你还想抵赖!呜呜呜……”
“那你说说,我吃饱了撑的没打你干啥呢?!”赵捕头一叉腰,瞪着她。
她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我不就是看着这天气那么热想请大伙吃点果子嘛,谁知道那些个贩坑我,一堆破果子卖了我十两银子!我一个月才四两银子的俸禄,于是就想管您借点钱应急。谁知道您不但骂我败家子,不答应我就算了,还出手打我……呜呜呜……我造了什么孽啊,我不就是一片好心想请大伙尝点果子吗?我……”
傅南烛一番话胡诌乱掐,颠倒是非,赵捕头瞠目看着她,一时竟忘了反驳。
众捕快虽然有点心疼原来今早运来的那一堆果子竟然就花了十两银子,但这毕竟也是师弟的一番心意,只怪他年纪太轻,不喑世事。
虽然大家一致觉得其实买肉远比买果子更实在……
“编,你接着编!”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过来。
傅南烛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扒了扒长刘海儿上的灰,缩在素来疼她的二师兄身后。
“爹……”
“你怎么不编了?接着啊!”傅玄明抖着胡子,将她从二师兄后面揪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撞倒了人家的摊子,才叫人把这些果子送来衙门的!”
二师兄顶着傅玄明的盛怒,心地说:“师傅,想来师弟也不是故意要撞到人家的摊子的,要不……”
衙门里的捕快从来不管傅玄明叫大人,皆是以师傅相称。
“你闭嘴,谁都不许替她求情。”傅玄明的胡子翘的更厉害了,他拍了下二师兄的脑袋,扫了眼众捕快,“一个二个都杵在这里,贼不用抓了?案子不用破了?不想领俸禄了?”
几个捕快灰溜溜的离开,留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待人散干净了,傅南烛被揪着耳朵拖进了傅玄明的书房。
一个时辰后病恹恹的拖着双腿从书房里出来,总结出最重要的一条,十两银子一月内还清。
十两啊,一个月。
她掏出干瘪的钱袋,蹲在地上倒出钱,数了数,连十个铜板都没有。
她进屋瞧了瞧那堆山包似的一堆水果,恨恨的磨了磨牙,她明明记得之前没有那么多。
这群老崽子,定是在宰她!
时值正午,衙门里的一群宛如饿死鬼投生的捕快啃螃蟹啃的正欢实之际,傅南烛抹了抹嘴,放下碗筷,怏怏的蹲在衙门的门槛上。
她得找个生钱快的法子。
什么法子呢……
要是她哥在这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希望回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挨骂……
傅南烛想想都怂,这么大的事被他俩给瞒了下来,不挨骂约莫是不可能的了。
她埋着脑袋吹她的厚刘海,吹啊吹啊,胡思乱想了一宿,这是在逼她重操旧业啊,她早就金盆洗手了的……
只是得麻烦下二师兄帮她打马虎眼了,此事若是被她爹发现,那可就不是十两银子的事了。
得弄死她。
赵捕头将众捕快驱走,拉着傅南烛进了里院,指着一堆果子道:“二公子,一共十两纹银。”
傅南烛差点跌个跟头:“这是抢人吧?就这些破果子就要十两银子?”
这名贩们口中的傅家爷正是牧合县衙门傅大人的二公子,傅南烛。
傅大人一共有两个公子,大公子傅南瑾文武双全,生的丰神俊朗,端的是一身浩然正气,是附近一带有名的翩翩公子,可这二公子却从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没个正形,却偏偏还学着前朝雅士,前额留了很大一撮头发,硬生生的遮住了半张脸,美其名曰:“风流。”
可世人只道傅家二公子自顽劣不堪,却不知傅二公子却是女子身。
傅南烛毫无自知之明,大步跨过门槛,解开草袋,冲底下的捕快炫耀自己的战绩:“大伙看见没?这可是顶顶好的大闸蟹,又大又肥,是爷刚刚从河边捡的,怎么样厉害吧?晌午请大伙吃蒸螃蟹!”
众捕快蹲在一起围着两袋螃蟹,眼睛里直冒绿光。
被忽视了赵捕头黑着脸咳了一声,“都没事做吗?围在这儿作甚?”
“大海你家娘子如今有了身子,你可得让她少吃点这些个螃蟹。”
那年轻子一路风风火火折回河边,临走之际还不忘好心叮嘱大海一番,以至于接连撞倒了两三个贩水果的摊,惹得摊贩们不满地告饶。
“哎哟,傅家爷您走路可当心着点,咱们这些商贩的可都指望着这些果子过活!”
衙门前傅南烛喜滋滋的拎着两个鼓囊囊的草袋,甩着刘海儿笑眯眯的迎着一脸阴沉的赵捕头。
“赵哥,您这是怎么啦?”
“也真是个懒鬼。”年轻子也是随口一问,言罢便匆匆的朝巷子外奔去。
贩们瞧着走的渐远的傅爷,感喟了一番。
年轻子眼睛一亮,眼珠滴溜滴溜地转,“河边上还有没?”
“不知道,你且去看看吧,我瞧着河边上还有两三个人都在捡呢。”
几个贩眉开眼笑,连连应承,“好嘞,的们这就送上去!傅爷您有事慢走啊!”
那年轻子嘴角一勾,瞟了他们哥几个一眼,道:“怎的不见周木生今天出来卖果子?”
“谁晓得勒,刚才都还在呢,估摸着是去前面街上讨酒喝了罢。”
另一个贩心疼的捡起地上的果子:“爷您看看,这果子的皮都破了,这可叫我怎么卖的出去呐……”
年轻子一心顾着捡蟹,哪在意这些几个果子,很是豪气地挥了挥手:“这有什么,你们几个将今日的果子全送到衙门上去,给赵捕头说爷要犒劳犒劳他们!”
宣德十四年,大昭
“嘿,大海,你这口袋里拎了啥好东西,让爷瞧瞧呗。”河边上一个年纪看着不甚大的年轻子甩着额前的厚刘海,挤眉弄眼的拦着面前的大个子男人。
大海长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打开草编口袋,道:“也不是啥好东西,今早上外北河涨水,我在河边上捡到了几只肥蟹,我家娘子近日嘴馋,老念叨着想吃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