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吹风筒“轰轰”作响，阮陶一头黑发自然地垂落，一身白色睡裙更显得她身体单薄，鬓发间的眸子清幽如潭，深不见底，露在睡裙外面的脖颈剔透如玉，刚沐浴过的纤臂隐约有些泛红，整个人松懈下来，没了平日的防备疏离，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惹人怜爱。
她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叹了口气。
被淋成落汤鸡的滋味真不好受。
对面的人不经意瞥了几眼，忙急着转移视线。
“这不就是欺压新人吗？真少见啊，阮陶姐你竟然会一声不吭地忍下去。”
顾扬坐在她对面，自己顺手泡了一杯热牛奶，听到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种种，重重地放下杯子，睁大了眼睛，那神情，比谁都要大义凛然。
她不动声色地斜乜他一眼。
这家伙就这么自然地跟着她进家门了，还自然地坐着喝她家的热牛奶，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顾扬看见阮陶不善的视线向他投来，眼睛不自觉地挪向别处，尴尬地笑了笑。
“我忘了你才是被雨淋的那个，我这就给你去弄一杯！”
她才不是想喝牛奶呢。
不过顾扬在自己家里，她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他的存在已经慢慢变得像空气一般自然。但对于她而言，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好事。
毕竟，她和顾扬的界限在哪，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阮陶姐，那个点子我倒是觉得很好，毕竟九灵宝塔最有名的就是当年大总统题的字了。我倒是知道总统当年在那座塔发生的趣事，只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有没有用。”
阮陶一听，来了兴趣。虽然她想好了出发点，但毕竟素材还远远不够，到时候肯定又会被金丝雀给打回来的。
“总统当年在s城建了一处府邸，听说就是因为这儿的水土养人，适合总统夫人养胎，还请厨子做了一道与宝塔有关的菜。”
这个她倒是有所耳闻，宝塔鲮鱼，可是s市有名的一道菜。只是她竟不知道还有这层典故。
“你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她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与他的距离无意识地凑近了一分。
顾扬偶一抬头，发现她若隐若现的曲线在逼近，忙站起身，假装转身给自己又倒了杯牛奶。
好险，好险。差点自己又要闹大红脸了。
顾扬也不知道他在阮陶面前过于容易害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我今天，可有必要去尝尝这道菜了。”表面上是收集素材，其实自己实在是饿了，又连轴转了好几天，实在是没心情自己做饭了。
“你要出去吃？你竟然要出去吃？？”
顾扬瞪圆了眼，这个节能人士近日虽然每天都在外面奔波劳累，但是雷打不动地坚持六点起床瑜伽普拉提，每日三餐都是粗粮和养生粥，每天早晨他敲她门的时候，都可以闻得到各种谷物杂粮的清香。
今天，她竟然主动要求开荤了。
“那阮陶姐，咱们说的那顿饭是不是可以还上了？”他坏坏地笑着，眉间喜色熠熠生辉。
她曾经答应顾扬要请他吃顿大餐来着，也好，一并还清了，省得他现在整天那么黏人。
“我倒是知道有一家菜馆，这道菜做得特别好。”他推着阮陶，示意她赶紧换衣服出门，“快快，再晚一点，这馆子就不营业了。”
还有这么随意的餐馆吗？
其实认真算起顾扬来s城的日子，并不比阮陶少，加之他经常在外面晃悠，聚会无数，这搜索美食的本领说不定比她道行还深。
雨后的夜晚空气十分清新，鼻间可轻嗅到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华灯初上的夜景最是迷人，她倒是很久没有好好地驻足欣赏一番了。
顾扬说的那家馆子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索性顾扬就拿出以前自己因为住的远，而攒钱买的大摩托。
“这车，够威风。”阮陶先坐了上去，眼底浮起微微笑意，“想不到顾扬你是个野的，还敢在大城市里骑摩托，怎么，带女孩出来兜风耍酷用？”
顾扬扔给她头盔，撇撇嘴，大长腿跨上车去，把阮陶的双手往前一拽，“你瞎掰扯什么呢。坐稳了。”
阮陶第一次坐这种大摩托，心情忐忑非常，顾扬开的并不快，但她仍能感受到风在她耳边飞驰而过，街边的楼房人影皆如白马过隙般，分秒之间即消失在眼前。
“到了，下来。”
因为风着实太大，她一直紧闭着眼睛，此时一睁开眼，便是顾扬伸出来的那双手，皮手套摘了一边，另一边抱着头盔，一身黑衣黑裤，整个人显得干练帅气，是与平常不同的风格。
她虚扶着他，抬眼一看便是一家古色古香的亭子。在这不知名的深巷，融于夜色的冷清，似乎并不会有多少人光顾的样子。只见前门挂着老旧泛黄的木牌，“千山万水”几个字飘逸地晕开。
“这里，到底是什么店啊？”她半分犹疑，半分好奇。
顾扬神秘地笑了笑，也不多言语，领着她往前走了去。一进门店，踏入的是玻璃造的剔透地面，餐桌在型的木制船只中央，造型独特。
“是顾先生啊，等您多时了。”
顾扬显然是这儿的常客了，轻车熟路地弯腰坐进其中一只船里。
“这里已经开了好多年了，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这儿的宝塔鲮鱼可谓最正宗不过。”
她看着这店铺的装潢，暖洋洋的灯光和颇有情调的设计恰如其分地融合，给人一种泛舟游湖，品味山水之趣。
“既然这样，点菜就交给你了，菜点的不好，我可不买单。”她看着笑意吟吟的他，嘴角也忍不住漾开一分笑。
“属下遵命。”他带着无可奈何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回答道。
这家店菜上得很快，过了不久便上齐所有菜。阮陶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饿过，仿佛是久在风尘的旅人渴望家中的美食一般，她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这些精美的肴馔。
“还等什么，吃吧？”他倒是看出来了，其实阮陶也是个隐藏的馋猫。
“不行，你得给我介绍一下这些个是什么。”虽然早已垂涎欲滴，但阮陶还是必须清楚吃下去的是什么成分，毕竟过于油腻对于她长时间简餐素食的胃不太好。
“这一道，是西湖莼菜汤。”
“这一道，是蛋黄焗金蟹。”
“这一道，是干煎豆腐锅。”
“还有这一道，便是宝塔鲮鱼了。”
每上一道菜，阮陶眼中的亮色便明艳几分，这色香俱全的菜品在她面前一一摆开，便已经让人惊觉万分，也不知道吃下去是什么人间美味。她动动筷子，瞧了一眼顾扬的神色，便先夹了一口鱼肉。
那如雪般柔软的触感滑入嘴里，便慢慢化开，豆詩和鲜嫩的鱼味产生了绝妙的口感，正如有人一层层地登塔，挖掘美味之感。
顾扬看她吃得那么幸福，内心暗暗称奇，这许久没开过荤的人就是不一样，连一口鱼肉都被吃出了神仙佳肴一般的错觉。
阮陶不顾顾扬鄙夷又挪揄的神情，依旧是埋头苦吃，顾扬倒是照顾她的口味，点的都是适中清淡的菜色，没踩到她的雷区。
她看着顾扬没怎么动筷，便给他装了碗汤，“你也吃啊，又不是你请客，你怕什么。”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口，才笑道，“我这不是怕和你抢嘛，再说了，我在学校也是吃过一点才回来的。”
“我食量有那么恐怖嘛？我还会和你抢？？”她停下动作，忽然沮丧起来。
糟了，女生要是被说食量大就等同于说她胖了一样。顾扬歪着脑袋，对她讨好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难得来一次，你吃多点也没关系。”
“难道我吃的很多？？”
顾扬又给自己挖了另外一个坑。
“嗳，不是，就是”他连忙摇头，赶紧编排各种好话，好不容易见她胃口大开，万一她不吃，自己带她出门这趟不是全白费了么。
阮陶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心情好了那么几分，也就不再理他，自己盛了口汤，慢悠悠地喝着。
正喝着热汤，手机就亮了起来——是金丝雀发来的消息。
“你的策划我已经看过了，确实不错，可我仍旧不同意这至关重要的一期由你来写。”
言下之意，是他要把她的创意拿走，用自己耕耘的果实作他人之嫁衣？
看见对面的阮陶目色凝重，便知又是她们公司的人作妖了。
阮陶忍下心中的怒火，终是回了个“好。”
她可以退让，但是底线却是不能撼动的，她要求在撰写那一栏添上她的名字，金丝雀虽然不愿，但想到这涉及作者的底线问题，还是答应了。
但她的名字，只能出现在末尾。
“阮陶姐，怎么了？”顾扬看见她眼底暗涌波澜，像是在发怒，又像是在筹谋。
“没事。不过是又被欺负了一回。”
她站起身来，准备去买单，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外的顾扬。
他朝她挥挥手，“你愣着干嘛？还想吃啊？”
路灯朦胧的光线糅合于他的脸上，不必细看便知道此时他一定怀揣着动人的笑意。那笑意比平时还要亮眼几分，像是快要溢出来。
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坏呢，像极了以前高中时期没长大的男孩子，十分爱捉弄人，初识他的那副文质彬彬、看起来温和有礼的样子去哪了。
顾扬带着她穿梭在这座大城市中，略过的光景时而繁华时而冷清，而他们就像这城市中的渺浮游，在这里迷惘着，彷徨着，也坚持着。
“今晚，才像约会的样子嘛。”
顾扬抿起嘴，唇角不自觉翘起，但那句声的嘀咕，却仍被她听见了。
她飞快地反驳了一句，“谁跟你约会了？都说了我和你已经解除合约了。”
“我可没说和你约会。”
“你！”她气急。
这样一来，倒是她成天想着这些事儿了。
男孩微微仰着头，轻轻后侧，悦耳的低语在她耳畔响起，于夜色中充满诱惑，又十足纯真，“不过，我希望这是约会。”
她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几乎要把他的衣袖揉皱。
她与他的身影藏于暗夜，慢慢交叠。
心跳的节拍和着夜风，更加恣肆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