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仍飘荡着雪花,黑夜渐渐降临。相比街道上那刺骨的寒风,酒楼内此刻却是一片欢腾。裴元昊不断抬起手中的杯盏,身旁的林锋此刻早已醉意微醺,脸上那一抹酡红证明其确实是第一次喝酒。而反观裴元昊则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不停地劝林锋喝酒。坐在二人对面的顾潇潇好奇地看了看二人,伸出筷子不断夹着盘中的美食。就在三人不远处的另一桌上,老叫花抱着酒坛子不断打着酒嗝。与之对坐的天吉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摆在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作为裴元昊的贴身护卫,不管主人家喝到什么程度,他天吉也只能是滴酒不沾。美酒误事,若这位三皇子出了什么意外,他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关于这一点老叫花心中也能够理解,看着眼前的裴元昊等人,老叫花抱着酒坛“嘿嘿”傻笑起来。
林锋正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此刻的他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看向身旁裴元昊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裴元昊则是满脸笑意地饮着杯中酒,看来他这位二弟的酒量还真是不咋地,这才几杯下去脸便红成了猴子屁股。偏头朝窗外望去,酒楼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我说,二弟。”裴元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还未告诉为兄你的身世呢。”
“你说什么?”
林锋身躯摇晃,张嘴便是一股子难闻的酒气。
“我说,你的身世到底是什么,你是聋了吗?”
裴元昊拉扯着林锋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吼道。虽说裴元昊神色如常,但此刻也明显有了一丝醉意。
“哦……哦。”
林锋甩了几下脑袋,方才裴元昊在耳边的那声大吼令他稍稍清醒了一点。拍了拍脑门,这才娓娓将自己的身世道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我是被爷爷在城外十里地的城隍庙捡到的。那是一个如今日般寒冷的冬日,爷爷发现我被人弃于城隍庙门口便收养了我,这一照顾便是十多个春秋。”林锋神色闪过一丝痛苦,“我至今还在想我的父母到底是这世间何等狠心之人,那些被自己的父母卖掉的孩童起码知道自己是因为家境问题而不得已为之。可我呢,我就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被他们弃于庙门前。哪怕是稍稍前进几步将我放于庙内或许我存活下来的几率都大一些,可是他们将我丢在庙门前分明就是想让我冻死。若不是遇到爷爷,我恐怕……”
说到此处,裴元昊将林锋手中酒杯斟满。嗅着杯中的酒香,林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后……后来我便跟随爷爷在这江天城内行乞。”林锋抹了抹嘴角残余的美酒,“直到前段时间爷爷去世了,我才被城主王家的人抓到府中成为仆役。”
说罢,林锋抱头痛哭起来。老叫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眼下他就连老叫花留给他的遗物都没有保住。听完林锋的诉说,一旁的裴元昊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来江天城看来是来对了,若不是遇到林锋恐怕远居皇都的他压根就不知道国力强盛的大崇国下竟然还有如林锋这般境遇凄惨之人。顾潇潇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手不断抚摸着林锋的头发,嘴中还念念有词。
“二哥乖哦,二哥不哭。”
瞧得顾潇潇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林锋破涕为笑。捏了捏顾潇潇的小脸,林锋眼中的哀伤逐渐化为了温柔。
“潇潇,谢谢你。”
“虽然二弟你的境遇可能我无法体会,但从今以后你有了我与小妹。”裴元昊拍了拍林锋的肩膀,“待为兄在这江天城事了,我想接你与三妹去皇都的家中,想来我的家人会非常欢迎你们的。”
裴元昊这样说不是没有考虑的,相反在刚才听完林锋的叙说以及看到眼下顾潇潇祖孙二人的遭遇后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实在不忍心他的结义金兰在这江天城中吃苦受难,反正在皇都要安排他们的住处还不是他这位三皇子一句话的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大哥的好意弟弟心领了。”林锋摇了摇头,“日前我结识了王府之中的大小姐,她为人慷慨善良,更是将我当成了同胞弟弟一般对待。若我就此离去,想来她会伤心的。”
“二弟倒是性情中人,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他日有机会我定要好好谢谢这位王大小姐。”
裴元昊叹了口气,林锋既有自己的打算,作为兄长的他也不能勉强。
“对了,怎地光说我了,大哥三妹你们也该讲讲自己的身世嘛。”林锋看了一眼身旁的裴元昊与顾潇潇,“小妹你先说说,你和你爷爷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林锋问起,顾潇潇微微一楞。瞥了一眼早就烂醉如泥的老叫花,这才奶声奶气地说起自己的身世来。
“我……我和爷爷本来住在江天城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内。阿妈当年为了产下我难产而死,阿爸早些年也因病去世了。我们的家乡因为月前的一场洪水给冲没了,我和爷爷……我和爷爷这才……呜呜呜。”
说到此处顾潇潇再也说不下去了,泪珠如同连珠箭般从俏脸滑落。林锋与裴元昊对视,皆是一声叹气。没想到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三妹,竟也是这般苦命之人。
“好了好了,潇潇不要哭了。”林锋俯身安慰道,“二哥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可不会哭鼻子哦,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知道了么。”
“二哥你胡说。”顾潇潇指着林锋的鼻子说道,“刚才是谁哭得比我还凶来着,真是羞死人了。”
“这……”
林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神色尴尬。一旁的裴元昊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随着这么一闹顾潇潇倒也止住了哭泣。
“大哥,到你了。”
“我嘛……”裴元昊脑中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对于你们的身世来说,为兄的身世简直不值一提。不过你们既然想知道,为兄说与你们听便是。我出身在皇都的富庶人家,这点想来你们也能瞧出来。我家中有三兄弟,不过为兄是最小的那一个便是了。从小我们的父亲严苛地逼着我们学各种东西,我们只能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玩耍。不过此次我是奉家中母亲之命来这江天城中省亲,算不得偷溜出来。”
裴元昊的关于自己的身世只是寥寥提了几句,既没有让林锋二人瞧出破绽,也大概让他们对自己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说了不说了,来大哥我们喝酒。”
林锋端起酒杯,此刻他的醉意又有些上来了。他现在只想让自己醉倒,毕竟一醉解千愁,那些烦心的身世就让他见鬼去吧。
“好,不醉不归。”
裴元昊也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顾潇潇此刻爬坐到了林锋的大腿上,皱着秀眉看着面前的二人。
“哼,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就顾自个,我也要喝酒。”
“这……”
裴元昊与林锋面露迟疑,虽说没有明确的规定女子不能饮酒,但顾潇潇的年纪也太小了。
“我不管我不管,就要喝就要喝。”
顾潇潇在林锋的怀中一顿拳打脚踢,那副表情仿佛就是在告诉自己的二位兄长自己相当不满。
“好啊,既然小妹今日想饮酒,为兄便替小妹斟满便是。”
“大哥,你这是……”
林锋刚想阻止,却发现顾潇潇捧着酒杯嗅了嗅,随后秀眉一皱便将杯中酒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有种凉凉的辣辣的感觉,这就是酒么……”
顾潇潇抬头看了看林锋,却发现林锋一张嘴张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可是酒楼内珍藏了多年的好酒,林锋第一杯时只是轻轻呡了一口就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但现在顾潇潇一口气喝下去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
“哈哈哈,二弟你的酒量看来还不比小妹啊。”
面对裴元昊的取笑,林锋的嘴角抽了抽。这什么世道,一个小女孩竟然都比自己能喝。
“我不服,来我们再喝。”
“好啊,谁怕谁……”
任窗外风雪飘摇,酒楼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三人打闹饮酒,直至天明,林锋完全忘记了自己出门是置办年货的这件事。
江天城,王府。
王诗韵在院中来回踱步,自己叫林锋出门帮忙置办年货却是许久未见归来。起初还以为是林锋年少贪玩误了时辰,内心还想着林锋回来该如何教训他。不过一觉醒来发现林锋仍未归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起来。思索一番,最终决定自己亲自出府去寻找林锋。
一路上各家商铺都询问了一遍,但都未打听到林锋的消息。忧心忡忡的王诗韵此刻正停在江天城最大的酒楼门前,看着面前的酒楼王诗韵眼前一亮。
“酒楼中鱼龙混杂,想来应该会有他的消息。”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王诗韵迈入了酒楼中。酒楼中一层此刻相当冷清,一个顾客都没有,就连掌柜都趴在柜台之上沉睡。王诗韵仔细一想倒也释然,毕竟这一大清早没有顾客实属正常。
“哐当!”
一道酒坛碎裂之声从二层传来,王诗韵带着狐疑之色上了二层,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幕令她大吃一惊。此刻林锋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脚边酒坛的碎片溅了一地。裴元昊怀抱着熟睡的顾潇潇,正看着街边的景色出神。听到有人上来,护卫天吉率先睁开了双眼,裴元昊也偏头看向了楼梯口的王诗韵。
“好啊,本小姐在家里为你担心,你却躲在这个地方喝起酒楼。”
王诗韵撸起袖子,抬手便欲朝林锋的脸上挥去。不过手掌还未落下,便被裴元昊出手阻止。
“王小姐息怒。”
听得裴元昊一声“王小姐”,王诗韵将手抽了回来,一对凤眼细细打量着面前英俊的少年。
“公子何以知道小女子姓王?”
王诗韵相当奇怪,印象中自己好像并认识眼前之人。
“这还要多亏我这二弟了。”裴元昊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林锋,“昨夜与我二弟把酒言欢,二弟可在我面前说了不少关于王小姐的事,还说在王府中只有王小姐待他最好。清晨能在这江天城内寻我二弟的女子,除了王小姐裴某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裴公子倒是聪颖,诗韵佩服。”王诗韵掩口笑道,“你说我这小弟是你的二弟,可我记得小弟只有一个爷爷才是。诗韵愚钝,还望公子示下。”
王诗韵目光微寒,在没弄清楚裴元昊身份前她不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我们是昨日方义结金兰的。”裴元昊微微一笑,“我与二弟一见如故,便结为了异姓兄弟,还有这位便是我们的三妹。”
说着,扬了扬手中仍在熟睡的顾潇潇。
“义结金兰,还跟这个小女孩……”
王诗韵嘴角抽了抽,若是二人义结金兰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跟这个小女孩义结金兰……王诗韵凌乱了。
“眼下二弟昏睡不醒,我看等他酒醒裴某再派人送二弟回府如何?”
“这就不劳裴公子费心了。”王诗韵说道,“我还是亲自将小弟接回去较为稳妥,感谢裴公子昨日照顾小弟,小女子告辞。”
说罢,王诗韵抱起烂醉如泥的林锋朝酒楼外走去。至于那些个年货,抓狂的王诗韵压根不在乎了。
“这位王小姐戒心倒还真是重。”裴元昊自嘲一笑,“不过二弟能有她照顾,我暂且也可放心了。”
“三殿下,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前往魏府。”
天吉问道,昨夜三人饮了一夜的酒,裴元昊可是未曾合眼。
“无妨,你吩咐掌柜替我暂时照看好小妹与他的爷爷。待魏府事了,我再将他们接去皇都。”
“是。”
天吉转身朝楼下走去。呼出一口浊气,裴元昊将顾潇潇靠在老叫花身旁。看着熟睡的祖孙二人,裴元昊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发!”
在裴元昊一声令下,二人迎着风雪朝魏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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