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红姑娘前,顾余的前九个太太没有生育过一子。得了顾英亭,顾余那时已经六十了。老来得子,即便是女子,他也只管捧在心尖上。
红姑娘将茶水放下,瞧了眼身边的仆婆。“先退下。”
那仆婆与阮灵玉当日所见装扮一样,只是在额角处有块胎记。仆婆未出声音,出去后拉上门帘,一眼未瞧里面的情形。
“该怎么称呼你,裴少帅还是云霈?”顾英亭端起茶碗,口抿着。原来在她对面灯火未照之地坐着一位男人,他眉眼不清,落在黑暗之中。明灭之中,听他一声笑。
茶水凉了,男人在这已经一炷香,却只字不提那邪教之事。
救人,顾英亭确实有心。但与裴家打交道,她不是犯怵而是忌讳。
父亲顾余匪寇出身,又被招在斗芷君旗下。她偷跑出门,到了南都,特意算了个好名字做这麻将馆的主人家。惹了邪教这事,牵了裴筠这条线。斗芷君的眼线自然也会盯着她,顾余才不至于追到南都。
她怕的是,与裴筠有了牵扯,斗芷君便会对父亲起疑心。
父亲又是鲁莽之辈,一旦生了嫌隙,在那都城之中想必呆的也不会愉快。
放下茶碗,顾英亭直面裴筠。
“笑什么?什么好笑的。”最后一句气话,顾英亭没有说出,冷眼瞧了裴筠,便听得一句清冷。
他抬眼,直接便叫出顾英亭的名字。
后者虽惊讶,却也只是眼皮一抬,裴筠在南都多年,底蕴不浅。这城里来往,自然是知根知底。
见眼前人皱起眉头,裴筠收了笑意,他来这可不是为了谢顾英亭。
“我有个交易,不知顾姐有没有兴趣谈谈。”裴筠的话让顾英亭先是好奇,什么交易会同她谈。凭着这麻将馆还是她的父亲顾余。
如果是后者,顾英亭倒是理解。
“愿意,不愿意,由得我说?你可是南都的贵人,我不过外来客,哪里能说上话。”顾英亭平日可不会说这些话,高兴话可说不上来,裴筠亮明了身份,要见她可不就是为了风花雪月。她可听说了,前段时间这男人去了景城摘了朵娇花。此时可正情场得意,再说,她顾英亭还不至于为了攀高枝讨好裴筠。
不过就是个有妇之夫,顾英亭又瞧了眼裴筠,心中气恼,也不知哪个娘子与这等男人结连理。
裴筠眼中之笑未达眼中,他这次来找顾英亭,是为了一件私事。
“我听闻红姑娘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不仅与鸾凤相熟,还认识乾尤大师。”乾尤。裴筠说起了乾尤。这倒是让顾英亭想起时候的一些事情。
她时体弱,善梦,每至午夜便起来四处游走。父亲心焦,广求大师,顾英亭虽没有印象,但还记得那大师模样。白发童颜,说话又显得十分跳脱。也亏得父亲信他,还真的治好了这病情。
搁她自己的记性,乾尤早没了影子。如今裴筠说起,她靠着残存的印象还真把乾尤这人记起来了。
“我还真没想到裴少帅对这神鬼之事着迷?”叫乾尤大师,还特地过来询问。裴筠心中藏着什么道道,“乾尤这人最喜欢云游,我就是认识也没用。而且那是我年纪时见过几面,现在岁数指不定过了百,死在哪里也不一定了。”
顾英亭有什么说什么,她性子直,是与父亲相同。可相貌随了娘亲,倒是妩媚好看,此时说出这些话也没让裴筠生气。
“我不是诅咒乾尤,而是好奇您是怎么听得我认识乾尤,是不是你调查我?”顾英亭哼了一声,又想到别处去,“不对啊,我听说你可是西洋留学回来,素来不闻神鬼。怎么,突然来询问起神棍,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情了?还是觉得比不过邪教,特地来找法门?”
连连问了几句,顾英亭看见裴筠拉下了脸。
“算了算了,你说是交易,那我提供了乾尤的下落,你付出什么?”顾英亭扬起眼,妥协说道。“我倒是不要求别的,只需你和平日一样隐着自己身份,千万别说来过我这里。我家爹爹可不是聪明的,要是我和你得了关系,斗家知道了可就完蛋了。”
裴筠敲了敲桌子,没想到顾余的千金如此怕事。
“嗯。”
顾英亭见他答应,又觉得太亏了。
“行吧,我也不说你的目的是什么。”顾英亭还真想不到这个不信鬼神,自己就如恶魔的少帅来询问乾尤是为什么。她确实不知乾尤,但父亲认识,书信去一封或者电报询问,自认能得。
裴筠心中石头落下,倒是细细和顾英亭商议救人的事情。
顾英亭听多了铁面少帅的名声,见眼前人能对应自然,也不会端着架子,倒是生了几分亲切。
另一边,苏摩到了吉祥茶馆,她与裴筠是单线联系,这次裴筠特地将她叫来茶馆,说是要护住一人。
她是少年裴筠最亲近之人,托付信任之重。苏摩赶来,甚至连衣服也没换。因为苏摩的到来,梧桐口就像是沸油中丢入了肉块,所有的暗线互相涌动。
就连茶馆之中也交互着视线,只要苏摩与叶玲有一丝异动,就会招来风波。
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查到叶玲这边。
裴筠大约是不想再隐瞒身份了吧。
阮灵玉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与裴筠是大相径庭,也是,只是认识这么些日子哪里来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