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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一章 绵藏锦绣剑与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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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呢?”

    “接下来啊,东瀛人被打败了……”

    “呃……”

    宁毅笑着晃了晃手臂:“……东瀛人被打败以后,别忘了西方还有这样那样的坏蛋,他们格物学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高度,而华夏……三千年的儒家残留,一百年的积弱不堪,导致在格物学上仍旧与他们差了很大的一个距离。就像之前说的,你落后,就要挨打,人家还是每天在你的家门口晃荡,威胁你,要你出让这样的利益,那样的利益。”

    “但是我们这边,当时已经有了超越一切的坚强意志,有了能把整个中华拧成一股绳的精神力量。那个时候,哪怕你还饿着肚子,你手上有最后一颗馒头,你会想着把它给你的战友吃,想象一下,那个时候出现的是这样的军队。而西方的格物学,比我们现在要先进一百年,钢铁做的飞机在天上飞,钢铁做的战车在地上跑,他们打出的炸弹,一颗就能炸掉这一整条街……”

    “华夏……跟西方最强国家的战斗爆发了……”

    宁毅望着夜色,微微顿了顿,西瓜皱眉道:“败了?”

    “不,那是……那段人类历史上,人类最后一次用精神力量硬生生的填平了物质差距的鸿沟,他们打退了西方。到那个时候,挨打了一百二十年的华夏,才第一次的被众多西方国家所重视,赢得了安稳发展的空间。”

    他们一路前行,手摆了摆,西瓜笑道:“再接下来,一统天下,千秋万世?”

    “再接下来……”宁毅也笑起来,“再接下来,他们继续往前走。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屈辱,挨揍了一百多年,直到这里,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他们看到,对每一个人进行教育和革新,让每个人都变得高尚,都变得关心其他人的时候,竟然能够实现那样伟大的事迹,阿瓜,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西瓜看着他。

    “他们会继续深入下去,他们用精神意志弥平了物质的基础,然后……他们想在物质不够的情况下,先完成整个社会的精神蜕变,直接越过物质障碍,进入最终的大同社会。”

    “精神蜕变……怎么变……”

    “通过课堂教育,和实践教育。”

    “……”西瓜一时间想不太清楚这些,宁毅倒是望着前方,随后开口。

    “……他们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在物质基础尚不满足的情况下,人类难以跨过那道精神的鸿沟。想要达到人人平等,每个人的精神都无比高尚的大同,他们首先还得回头创造物质基础、教育基础、文化基础……”

    宁毅说到这里,终于沉默下来,西瓜想了片刻:“精神高尚,与物质有什么关系?”

    “就好像我吃饱了肚子,会选择去做点好事,会想要做个好人。我如果吃都吃不饱,我多半就没有做好人的心思了。”

    “那不就是穷计富长良心了,那样的好人是真正的好人吗?”

    “什么是真正的好人啊,阿瓜?哪里有真正的好人?人就是人而已,有自己的玉望,有自己的弱点,是玉望产生需求,是需求推动创造了今天的世界,只不过大家都生活在这个世道上,有些玉望会伤害别人,我们说这不对,有些玉望是对大部分人有益的,我们把它叫做理想。你好吃懒做,心里想当官,这叫玉望,你通过努力学习努力奋发,想要当官,这就是理想。”

    宁毅笑着:“虽然物质不能让人真正的变成好人,但物质可以解决一部分的问题,能多解决一部分,当然好一部分。教育也可以解决一部分的问题,那教育也得上来,然后,他们扔掉了三千多年的文化,他们又要建立自己的文化,每一个东西,解决一部分问题。等到全都弄好了,到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他们能够有那个资格,再向那个终极目标,发起挑战……”

    “……他们前一次的挑战。”西瓜欲言又止,“他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他们的挑战怎么了?”

    “阿瓜,故事只是故事。”宁毅摸了摸她的头,“真正的问题是,在我看到的这些阶段里,真正主导每一次变革出现的核心规律,到底是什么。从洋务运动、到维新变法、旧军阀、新军阀、到精英政府再到人民政府,这中间的核心,到底是什么。”他顿了顿,“这中间的核心,叫做社会共识,或者叫做,群体潜意识。”

    “这种社会共识不是浮在表面上的共识,而是把这个社会上所有人加到一块,读书人可能多一点,当官的更多一点,农民苦哈哈少一点。把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加起来然后算出一个平均值,这会决定一个社会的样貌。”

    “当然在一开始,没读书的普通人占的比例非常小,越往前走,他们的分量却不容忽视。我们说的满清三百年,突然挨了打,大家就会开始想,怎么办?这个时候提出洋务运动,大家一想,有道理啊,这个变化被大众所接受。”

    “继续挨打,说明变化不够,大家的想法加起来一算,接受了这个不够,才会有变法维新。这个时候你说我们不要皇帝了……就无法形成社会共识。”

    (ex){}&/  “你这个故事里,要实现大同,恐怕还得几百年吧?”

    “恐怕是要……”

    “他们还会进行下一次挑战吗?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

    “后面的看不清楚了啊……”

    “编个故事都不能编全一点……”

    “所以说是真的看到了,又不是我自己由着性子瞎扯的,不相信算了……”

    “你说得这么有说服力,我当然是信的。”

    宁毅看她,西瓜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

    “算了,对了你之前说洋务运动很恶心,是怎么回事?”

    “就是很恶心啊!”

    两人说笑着,一路前行,到得前方的一段路口,灯火又亮起来,路上兼有行人。西瓜陡然看到了谁,拉了宁毅悄么么地往前走。随后夫妻俩躲在一处巷子后头,探出脑袋往前方偷窥。

    “谁啊?”扒在妻子肩膀上,宁毅皱眉道。

    “城里的一个坏人,你看,那个老头,叫做关山海的,带了个女人……大y魔……这几天经常在新闻纸上说咱们坏话的。”

    宁毅撇了撇嘴:“你够了,不要面子的啊。眼下成都城里成千上万的坏人,我打开门放他们进来,哪一个我放在眼里了,你拉着我这样偷窥他,被他知道了,还不得吹牛吹一辈子。走了走了,多看他一眼我都丢脸。”

    “不是的。”西瓜挥手打他,“今天下午,宁忌托侯元顒查这个老东西,有人提了一句,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不是正好遇上了……老东西得罪我儿子……”

    “嗯?”宁毅皱起眉头,趴在西瓜身后也多看了几眼,“行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就那老头的身板,要真得罪了,老二早把他卸了八块……不对,你觉得老二会这样做吗?”

    “不知道啊。”西瓜道,“小忌挺乖的。”

    “唉,算了,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再找人查。走了走了。”

    “不能查,小忌我练出来的,厉害着呢,他偷偷找的小侯,你大张旗鼓地一闹,他就知道暴露了。还不得说我们整天在监视他。”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他都知道偷偷找人了,这是想避开我们的监视,显然心里有鬼……是不是真得派个人跟着他了?”如此说着,不免朝那边多看了两眼,随后才觉得有份,“走了,你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半夜过来宰了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能这样……走了。”

    “别拉我,我……”

    撕拉——

    月光照耀下的那边,关山海带着女人进了大大的宅院,这边的两夫妻站在了偏僻的小巷当中,没好气地对望。

    “哪有你这样的,在外头撕自己女人的衣服,被别人看到了你有什么得意的……”

    “说了走了走了,你天神一样的相公都说话了,你当耳边风……一个老东西,回头我就叫人抓了他灌辣椒水……”

    西瓜伸出双手打他,宁毅也扬手还击,两人在黑暗的巷道间将双手抡成风车互相殴打,朝回家的方向一路过去。

    这一夜星火如织,西瓜因老牛头而来的低落情绪在被宁毅一番“瞎掰打岔”后稍有缓解,回来之后夫妻俩又各自看了些东西,有人将密报给西瓜送来,却是钱洛宁对老牛头状况的报警也到了。

    一路磕磕绊绊走到这里,老牛头还能否坚持下去,谁也不知道。但对于宁毅来说,眼下成都的一切,必然都是重要的,一如他在街头所说的那样,成千上万的敌人正在往城内涌来,华夏军眼下看似机械应对,但内里无数的工作都在进行。

    西瓜回忆着丈夫先前所说的所有事情——尽管听来如天方夜谭,但她知道宁毅说起这些,都不会是无的放矢——她抓来纸笔,犹豫片刻后才开始在纸上写下“运动”四个字。

    她实在不想写出开头那两个字来。宁毅太坏了,这么正经的事情上也瞎掰。

    “运动”之后,是“维新变法”、“旧军阀”、“新军阀”……等等。依靠回忆将这些写完,又一遍一遍地反复想着宁毅所说的“那个世界”。

    这是他所看到的步骤吗?这一条道路,真的如此漫长而且艰难吗?是因为他从不敢轻易地考虑成功,所以才会放任老牛头的分裂?才会将一切的探索当成是实验?

    一百多年的屈辱和探索,不停地找路,不停地失败,再不停地总结经验和修改道路,绝对的正确在哪一刻都没有真正的出现过。如果自己置身于那样的一个世界,会是怎样的感受呢?奋发还是绝望?

    她还能记得当年在杭州街头听到宁毅说出那些平等言论时的激动,当宁毅弑君造反,她心中想着距离那一天已然不远了。十余年过来,她才每一天都愈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夫君是以百年、千年的尺度,来定义这一事业的成功的。

    人生真短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