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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乾坤一芥掌中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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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玄铁祭坛,履霜揆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妖异的紫红血光掩映下,履霜揆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愈发显得森寒可怖了,他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被那变态的诡笑填满了。

    “拔!”履霜揆猛地大喝起来。

    这一喝当真有鬼神莫测之威,二十八根玄铁巨柱就在这一喝之下轰然破碎,化成了漫天铁屑,溅入血海之中时甚至连涟漪不曾泛起。

    祭坛断崖之下,二十八道铁黑藤蔓凭空而生,仿佛古树最强劲的根脉一般,死死向下钻去,疯狂搅动,直搅得浩瀚血海以祭坛为中心泛起巨大的漩涡。

    狂风猛地侵占了整个地宫,风声呜咽,有若鬼哭,间或有阴雷之声夹杂其中。

    那风不是从苍天瀚海之中吹来的,而是从最阴冷最可怖的地狱之底吹出来的,带着无数死灵的怨念与愤恨,籍着血海漩涡之中的黑洞狂涌而出,瞬间包裹了整个祭坛。

    站在风暴正中的麻袍老者,突然张臂仰天大笑,张狂的笑意几乎要将他那老脸扭曲,仿佛这鬼哭一般的风声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

    只见在倒飞的白发掩映下,他猛地收住笑声,屈下身来,一拳狠狠砸在祭坛上。

    整个祭坛断崖都因为他这一拳而颤动起来。仿佛这一拳赋予了它生命一般,断崖的颤动无休无止、愈演愈烈,直颤得无数铁黑的影子争相剥落,好似巨蟒蜕皮。

    直到此刻,断崖才露出了本来面目,那根本不是什么天然而成的石崖,而是一根插在血海中的玄铁巨柱,那巨柱埋藏在血海之中已达三百年之久,斑驳的铁锈成了它最完美的伪装。

    不只祭坛在颤动,整个地宫都在颤动,那耗费了麻衣老者三百年心力的宏伟建筑,此刻正在无可挽回的崩溃,巨石摇落如雨,向着血海飞坠而下。

    那二十八道铁黑古藤仿佛是天生的嗜血之物,一入血海,便如长鲸吸水一般贪婪的吮吸着血水。二十八道古藤的共同攫取之下,浩瀚的血海此刻已然枯成了一汪浅潭,再也不能将坠落的巨石一口吞下,只能眼睁睁的看坠石砸碎自己薄薄的肌肤。

    血浪再也无法生成,古藤已将这浩瀚的血海吸干,即便巨石坠落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却也仅仅只能溅起几滴少的可怜血液。

    这一处从大化之中强夺而来的空间,即将归还于大化。

    “风野王,今夜便是你殒落之期!”履霜揆蓦地仰天大喝。

    玄铁巨柱如有灵性一般,随着他这一语出口而极速上升。在二十八道如龙如蛇的古藤支撑下,那玄铁祭坛上升速度之快为目力所不能逮。七千丈的高度,几乎只在瞬息之间拔至。

    “轰!”天拒宗九重巨殿在那玄铁巨柱一撞之下,如烬余枯木一般四分五裂,

    碧波万顷的玄武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激起了千丈巨浪,连带着三十三重岛链也化为乌有。三万余名天拒妖修都对这遽然降临的杀劫措手不及,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便已殒命。

    千载基业,一夕飞灰。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拒宗当代宗主履霜揆。

    看着那擎天巨柱,奢莫比一阵惊骇,待他看清了那巨柱上的万鬼噬阴浮雕纹刻之后,面上立刻由惊骇转成了愤怒!

    “师尊,你怎能祭炼这万鬼噬阴柱!”

    “聒噪!”立在巨柱顶端的履霜揆好似换了一人一般,双眸暗红,除嗜血的凶光之外再无其他。他根本不认自己的亲传弟子,一喝之下,直接凭空祭出阴雷在奢莫比面颊上狠狠抽了一鞭。

    看着大师兄的脸上那道焦黑的鞭痕,拘幽灵提一阵不忍,不顾同门的劝阻厉声向履霜揆质问道:“师尊,你怎能如此糊涂!怎能为一己之私,残害这万万条性命!您难道把我天拒宗祖训都忘了吗?!”

    “住嘴!”履霜揆的目光一直都紧盯着那立在断峰之上的风野王,口中却冷冷地回答拘幽提:“为师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为我一己之私,而是为我妖族千载大计!拘幽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成大事者不拘节!”

    “什么样的大事能比这枉死的万万条性命更重?师尊,我等妖修之士,欲成长生正道,不应珍重世间一切生灵吗?您如此嗜杀,弟子斗胆一问,您道心还在否?”

    “我叫你住嘴!”履霜揆老脸之上青筋暴涨,又一道阴雷凭空而生,狠狠抽在了拘幽提的脸上。

    “为师行事,还轮不到你这孽徒来臧否!”

    见履霜揆连伤两位弟子封口,风野王淡淡笑道,“履霜揆,你又何必遮遮掩掩,你所谓的大计不过是并吞我中土神州,陈词滥调,老生常谈,有甚新意!”

    听闻此言,履霜揆的老脸剧烈抽搐三数下,半晌才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了一句:“是又如何?”

    “呵……”风野王冷冷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履霜揆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我笑你做了这上千载春秋大梦,兀自不醒!”

    履霜连癸脸上戾气骤盛,他蓦地仰天长啸一声,猛然招出了一面缀有六颗人头骨的凿齿兽皮大旗。

    看到那面大旗,珈离钦大惊失色,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两百年前师尊为何让发掘天拒宗六代先师古墓了。

    师尊竟用了这六代先师的头骨来祭旗!

    天拒宗六代先师,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傲视千古之辈?即便身死道消,其骸骨残留的灵韵仍远胜世间一切异宝。经这七颗头骨的加持,真不知履霜连癸的大旗要强横到何种程度!

    “要战便战,多言何益!在这万鬼噬阴柱上,我凿齿吞天旗威力更胜十倍。风野王,饶你是大罗金仙,今夜也难逃一死!”

    履霜揆喝罢,手中大旗猛然挥下。

    阴风大起,浩荡阴风迅速聚成了巨大的凿齿古兽法相,一声气震山河的咆哮过后,那凿齿法相向着风野王一口吞下。

    青铜大戟豪光大起,面对那张直比自己大出千百倍的凿齿巨口,风野王依旧是毫无花俏的一记横斩!

    大道至简,万繁归一。风野王的戟法早在三百年前已臻至化境,返璞归真。他那古拙的戟法,洗尽了所有铅华,足以破尽世间万法。

    从未有任何生灵能挡下风野王这一斩!

    一戟之下,万法寂灭!

    这一戟便是风野王绝对力量的体现!

    青光如虹,利斧破竹一般轻而易举将那巨大的凿齿法相斩作两段。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凿齿法相经此一斩竟然并未崩碎,仍然将那风野王生生吞了下去。

    万鬼噬阴柱上猛地升腾起万丈魔焰,那被斩作的两段的凿齿法相再次合拢,如获新生。六颗头骨同时自凿齿吞天旗上飞下,将那凿齿法相围住,发出惨白的死光。

    青光璀璨,风野王运戟成风,以绝世无匹的巨力将那凿齿法相彻底崩成粉碎。

    然而,它终究是为履霜揆争取了一息时机。

    只一息,足以决定胜负。

    六颗头骨发出的白光织成的百丈巨便在那一息成形,死死罩住了风野王。

    履霜揆嘴角勾起了一丝狰狞的冷笑。

    看着那惨白如雪的罗,风野王面色微显凝重,青铜大戟也因注入其中的巨力难以承受而铮铮自鸣起来。

    “破!”风野王大喝出声,一身青衣死命贲张,青铜大戟慨然斩出。

    白光晃漾,荡起层层水涟,却丝毫无损。

    “哈哈哈哈!”履霜揆仰天大笑,“风野王,纵你一戟之下万法寂灭又能如何?在这六道轮回大阵之中,你的戟法全由轮回之力转至地狱道。纵你再斩千万次,亦难伤此阵分毫!”

    风野王冷笑:“原来如此。”

    “为了杀你,我掘毁天拒宗六代先师古墓取出这六颗头骨,又耗费百年心血,才终于布成此阵。死在这阵中,你也该瞑目了吧!寂灭轮回,启!”

    履霜连揆喝令出口,一手擎着凿齿吞天旗狠狠叩在玄铁巨柱上。铿锵的锐响之中,那巨柱猛地泛起浓郁的乌光,如箭一般直冲天宇,直在天穹之上搅出一团卷动千里墨云的漩涡。

    那是一道至纯至粹的乌光,夜幕与之相较都显明亮。

    紧接着是由乌光凝成的墨锋缓缓斩下,自万丈高空而落,斫进了那团包裹着风野王的惨白法阵。

    天地间一片死寂,那是大音希声的一斩,所有的音声都消泯一空。乌光如水一般融入了六颗头骨之中,竟将那六颗头骨浸润的纯白胜雪!

    “吼————”

    得了乌光的加持,那六颗头骨同时发出一声厉啸,瞬间划成了六道白练般的流光。

    原本百丈大的白光罗,在履霜连癸催动之下,蓦地爆成一片璀璨星海。那绚烂的白光直刺得天拒山内众妖双目失明,几令黑夜变为白昼。

    那是一方倾斜的星海,静静的横在这一方逼仄的天穹下。亘古以来的寂静重新君临人世,静得令生灵绝望,令时光止步,唯有天穹在缓缓的无声的撕裂。

    难以用尺矩计量那片星海的具体大,那根本是一方不可以人力揣测的异境。只六条经纬,却在纵横之间囊括尽日升月落,山海浮沉,仿佛那是一方由千万载时光坍缩而成的世界。

    整个蛮荒大陆的修士都在望见星海的那一刻怵然心惊,这直追造物手段的大神通撕裂了此界,令迷狂与未知透了进来,失去了天穹的翼护以后,他们感到了自身蝼蚁一般的渺。

    或许可以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那片世界正在急速崩毁。

    灭世飓风似乎是从属于时间边缘的地方刮起来的,裹挟着莽莽星尘,如海潮一般极速向中心聚拢而去。

    以崩毁一界之力来杀一人,若是那高居九天的上圣仙真目睹此景,只怕都要感叹一声果真大手笔。

    此等死法,才真算得上轮回永除、万劫不复。

    世间绝顶高手斗法,一招足矣。

    然而,就在飓风卷至星海中心的那一刻,履霜连揆那双紧盯着星海的眸子骤然放大!

    只见那星海中心,一点青光迅速放大,星尘飓风都被那一点青光缓缓染了青色。仿佛时光逆流一般,原本势不可挡的飓风遽然止步,浩荡的生之气息自内而外的喷薄而出,硬生生将那破碎的星海恢复成了原状。

    北域所有的妖都看到了,一杆青铜大戟赫然从星海之中挑了出来,那戟上挂着六颗白森森的头骨。

    “噗——”血箭猛地从履霜揆口中飚射而出,淋淋洒在凿齿吞天旗上。就在看到青铜大戟的那一瞬,他感到他与那六颗头骨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彻底斩断。

    此刻,他的眼中震惊与恐惧相杂糅,一语难吐。

    “天拒宗六位先祖,俱为一代豪杰,可怜彼等叱咤一世,死后却不得安宁。”

    淡淡的感喟之声传来,风野王的身影自星海之中一步跨出。依旧风神散朗,似是毫发无伤。

    他左手在空中轻轻一招,那片奇异的星海立时极速缩,最后竟缩成了一粒微尘飞了过来,融进了他的掌心。

    “纳寰宇于一芥……”履霜揆抹了一把颌下的鲜血,声音苦涩,“你的修为竟到了肉身成圣、掌运乾坤的地步……”

    风野王淡笑,“砰”地一声轻轻震碎了挑在大戟上的六颗头骨,然后猛地将那大戟往地上一掷,插入那指天断峰之中。

    “风某虽以戟法驰名,然则早在三百年前便已封戟不用,单凭这一双手掌,亦足以捭裂寰宇。六道轮回大阵,虽然玄妙,却终究无法困住我。”

    “好手段!”履霜揆由衷赞赏道。

    风野王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胜负已分,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动手?”

    “自行了断?”履霜揆念着这四个字,冷冷地笑出了声,“今夜之战,我履霜连揆不是为我一人而战,而是为了我妖族千载大计!不分胜负,只论生死!只要我履霜揆一息尚存,便绝不容你毁这万鬼噬阴柱!”

    他说着,眼中泛出了孤耿苍然的热忱,像极了爝火余烬,即便已然熄灭,仍要奋力鼓出星星之火来。

    风野王突然为他感到悲哀了。

    世上总有人靠执念撑持生命,当那股执念压过生命本身以后,整个生命便成为了受执念驱使的躯壳。

    他,又何尝不如是?

    所不同的不过是他的执念早已两百年前彻底断裂,他已然在无望的尘世又苟活了两百年。今夜来此,也不过是求速死。

    只是,妖族那肮脏浑浊的野望,果真要比生命本身更重吗?果真值得这无数妖族元老数百年来前仆后继的以命交换吗?

    世人均有各自的权衡,每个人所做出的答案都不一样,在风野王的权衡中,答案很清晰,很简单,一目了然。

    不值。

    但这个答案却无法让他停息杀念,因为眼前这麻衣老者,或许可惜,却并不无辜。

    他,还有他心中的那道执念,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噗——”

    突如其来的闷响打断了风野王的思绪。

    只见履霜连揆猛地将凿齿吞天旗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噙着血朝着他放肆的大笑。

    “纵然我今夜身殒,也要拉你陪葬!”

    万鬼噬阴柱蓦地一阵巨震,二十八道如龙如蛇的古藤骤然迸起,自那支离破碎的玄武湖中现身,附着玄铁巨柱逶迤而上,齐齐涌入了履霜揆那苍老的身躯。

    尖厉的鬼啸之声大起,在场的众妖,包括八大妖圣在内,全都感到了一股发自魂魄的颤栗。

    这活人献祭仿佛彻底激发了这大凶之物的威能。

    青铜大戟再次回到了风野王的手中。

    “归虚吧!”

    巨大的湛青戟影蛮横地斩下,直斫万鬼噬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