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盈寒没有回应，默然往前走，从前她很少体会到什么是无能为力，不过最近这两日，她近乎每日都能尝到心力交瘁的滋味。
连找大夫给孩子看病这等寻常的事，她都办得像在求太皇太后她们恩赐！
她的九打从出世起就贵为郡主，备受父母和帝后的疼爱，几时受过这样的苦，她又几时如此一再忍让，窝囊透顶过？
哪怕是在民间，请大夫也不过是上街一趟，花些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在深宅阔府里竟成了太皇太后诘难她的筹码。
这些都不重要，别人如何对她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凭什么躲？凭什么去南营寻清静，她做什么了？！
他为了保全上官婧，为了不再被她逼着做那个艰难的选择，就在她收手之后选择一走了之？
华盈寒举目四望，偌大的王府人来人往，辽阔天地间也是人海茫茫，她满心的困苦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身边是有个阿鸢，不过阿鸢一直都把她当作依靠，倘若她告诉阿鸢她很难受，阿鸢会比她难受百倍。
凉风习习，吹不散她心里的阴霾。
华盈寒曾以为自己算是熬出头了，没想到她想有个家对她而言竟然这么难。如今连姜屿都变了，除了九，这里还有谁把她当作过亲人，而她却连自己的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她离开大周，随姜屿来到祁国，好比是赌上了自己的余生，是她赌错了吗，为什么才短短半年就输得一塌糊涂？
前因后果，她无心追溯，反正她已心灰意冷……
阿鸢唤道：“姐要是舍不得，就当阿鸢没说，不管日子有多难过，阿鸢都会陪着姐。”
华盈寒看向阿鸢，她不止委屈了自己，没有保护好九，还连累了阿鸢。
”姐……”阿鸢想起太皇太后方才的训斥，再想起姐上次回来时的模样，就知姐根本不是留在璃秋苑陪太后说了什么话，而是被太皇太后责罚淋了一宿的雨，她难受得抹起了眼泪。
“别哭了，我们快回去，九还在等着大夫治病。”
阿鸢含泪点点头，“既然请不到太医，奴婢这就上街给主子请大夫。”
九经不起阿鸢一去一回的耽搁，华盈寒想了片刻，毅然道：“带上九，我们出去。”
“好。”
她们回到楹花台，阿鸢进屋去抱九，华盈寒则回房清点了自己剩下的银子，将银子全都带上了。
她和阿鸢正要带九出去看大夫，一个厮匆匆走来，对她行礼：“见过姑娘。”
“有什么事吗？”
“奴才们昨日打扫秦公子住过的屋子时，在里面发现了秦公子落下的东西，也不知贵重不贵重，奴才们不敢丢，问了詹事大人，大人让奴才送来交给姑娘。”厮说完就呈上一物。
那是一只白玉做成的短笛，华盈寒认得，玉笛是秦钦母亲留给秦钦的唯一一样东西，他一向很宝贝，如今落在了王府里，她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有多心急。
“多谢。”
华盈寒接过玉笛，将之收好，带着九离开了王府。
她和阿鸢赶去南市，在南市里找到了一间医馆给九治病。
大夫一见九虚弱的模样就皱了起了眉头，“孩子病得如此重，怎么不早送来？”
孩子生病看上去分外可怜，大夫不过是由心而发，随口提了一句，华盈寒听着，却只觉这是别人在责问她这个失职的母亲，她万分自责，也万分难受。
她也没有想到，在堪比皇宫富丽的景王府里，她的女儿会因一场祸事变成这个样子，每每犯病，想找个太医治病都一波三折……
“还请夫人以后千万别再大意，孩子本就体弱，闹起病来若不及时医治，恐会拖成大病。”
华盈寒坐在一旁，像个身犯重罪的人似的心虚，面对大夫的叮嘱，只知点头服从。
大夫问了九的病因，也说九可能是因为落水落下了顽疾，找不到病根，无从根治，不过仅是发热抽搐也不难治，至于失忆……能否记起从前只有听天由命。
大夫和太医一样给九施了针，留九在医馆里歇息一阵。
华盈寒就默默地坐着，手里握着那只短笛。
从前她和秦钦在外征战，日子血腥枯燥，寻不到什么好玩儿的，也听不到什么美妙的琴曲，秦钦就拿这只短笛给她吹曲子听。
清亮的玉笛声飘荡在黄沙之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之感，不过那时她还有爹，有家，有师兄，没有尝到过孤寂的滋味。
华盈寒回过神来，九醒了，睁着一双水灵的眸子看着她。
她对九微微一笑，蹲到九身边轻声问：“九，还难受吗？”
九没什么反应，就望着她。
华盈寒唇边还挂着笑，可是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难受，一滴泪便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渗了出来，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九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好似想替她揩去眼泪。
女儿心疼她的举动让华盈寒的心近乎软作了水，她握着九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这一刻，她的心里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不再想要寻什么依靠，往后有九陪着她就够了。
从今日起，她只想为孩子活，为自己活！
华盈寒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秦钦的玉笛。
秦钦从隋安启程不过几日，他们人多，走得很慢，如果她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把玉笛还给他。之后她就带着九回盈州，回她们自己的家，或者她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
天下之大，不会没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日暮黄昏，华盈寒抱着九走出医馆，她早已让阿鸢打发了王府的马车，另从车行雇了一辆车送她们去南面找秦钦。
这一次她走得仓促却果断，什么行李都没带，只带了自己的体己钱，足够她们三人在路上添置些盘缠和给九治病。
马车在斜阳下驶出了隋安城，和恢弘气派的隋安城墙比起来，这辆青棚马车定像沧海一粟般渺……
她来时不见得有多风光，离开时也没有惊动隋安城的一草一木，如此，甚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将军快跑，那个王爷坏得很》，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说，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