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耀扭头,眼里含着一包泪。

    凛手里举着半个果子,没敢再送到嘴里去。

    这不过天要下雨她可能还可以意思意思的想想办法,这孩要哭该怎么办?

    “要要……哥哥……爱诺儿。”左耀也不瘪着嘴,也不嚎嚎大哭,就睁着一双红彤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她,眼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滚。

    “”

    所以这鬼到底是乖还是不乖啊?

    “那个,他们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是看鱼吧。”

    泪珠子滚得更欢了。

    “好吧。”凛无奈投降,半颗果子被扔进水里,“抓好咯。”

    “?”左耀眨巴眨巴着大眼睛。

    突然视线就变高了一截,左耀被提着领子扔在了被用来固定兜的鱼竿前面,他下意识手脚并用的抱住鱼竿。

    凛将伞面转了圈,正对向前方,竟是要将它作为帆来使用。

    将卷着书展开,对着伞扇了一下,扬起一阵风。

    如同她睡前的一个哈欠,秀气文雅,软绵的只能吹起左耀后脑勺的一簇头发。

    若这里坐着的是年龄稍微再大一点点的人都会来嘲笑一番这过家家的姿态。

    凛的眼中,这阵风并没有消失。它窜进空气里去,然后打了个滚。

    两倍,五倍,十倍,一百倍,两百倍……

    它用狼吞虎咽速度吞食着周围的空气。

    它自己用着百倍的速度膨胀。

    压缩!膨胀!压缩!膨胀!压缩……

    然后,“嘭”爆炸。

    “——”伞面的帆高高扬起,舟炸开一般俯冲而出。

    风来了。

    忙着抓鱼的人只看到又一片蒲叶跟装了马达似的,在湖面留下长长一道热腾腾的白雾。

    “今年的鱼真不错。”那人说着,顺手将爱诺儿抓的那条鱼扔进船舱里。

    众人倒是没猜错,拉着青雉一路狂奔的还真就是一条鱼。

    这条才鱼躲开了众人的眼睛,这边就一头撞在青雉手里。狗急了还跳墙,何况是被勾住嘴巴,可不是得想方设法的摆脱控制。

    可它实在不能了解人类的捣鼓出来的东西,一路横冲直撞的不仅没能甩掉勾住嘴的东西,反而让那根刺越发缠进肉里。

    最后,已是分不清方向,在湖面划出一道圆。

    爱诺儿钻到圆中,好几次同它擦肩,偏偏尾巴都没能摸着过。

    “啊啊啊——”气的哇哇大叫。

    “阿呐?!”青雉揭开眼罩就看到紧贴着水面飞梭的鱼竿,笔直的鱼线被拉扯的仿佛一下秒就会崩开般。他慢悠悠的弯下腰,挪开脚,捡起鱼竿。

    “噗——”

    腾空而起。

    空中炸开的水珠,在眼睛里下了一场色彩斑斓的雨。

    数米长的鱼身在空中一个飞弹,鱼尾接着鱼头,一个标准的圆。强烈的冲击力让鱼竿高高拱起,被咬着的一头狠狠砸回水底。

    对于这尾鱼最后的奋力一搏,执竿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他提提竿,轻轻松将这条鱼高高举过水面,“呐,凛!看我钓的鱼。”

    “哼——”爱诺儿爬上蒲叶,对着青雉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字,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爱诺儿一会儿就抓住它了要!”

    川崎默默比划了下空中那条鱼,这得有几个自己长才够啊。

    “……”

    他摸摸爱诺儿的头,生生压住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别做梦了。”

    不行,他是哥哥,不可以这样说话。

    而且,爱诺儿一定会发飙的。

    “鱼鱼大,大多多,抓不住。谎话,不好不好。”他后面跟着的耿直孩可想不到那么多,非常认真的摇着脑袋。

    空中的鱼也象征性的甩了两下尾巴。

    “哼——哼——哼——”一声响过一声。

    伴奏的是一阵用力的跺脚声。爱诺儿的脸扭到一边,嘴巴高高的撅起,脑门上挂着“我好生气好生气的”几个大字。

    气着气着又不甘心的把脑袋扭回来。

    “我,等我长大了,会抓到更大的,比这个还要大非常多!”扔下她的狠话,没等川崎反应过来,又是一大声的“哼”的将脑袋又扭回去了。

    “阿拉阿拉!”青雉晃着鱼竿将鱼拎到爱诺儿比划着,得出一个结论,“要长很久很久的。”

    现在鱼尾巴都比她长!

    “哼,我长得很快,马上就长大了!”爱诺儿差点跳起来抓青雉的脸。

    “原来不对在这里。”凛突然道。

    她收起伞,正对向里湖面不远处的凸起的山堆。

    人的思想大多时候会带有惯性,因为已有的知识与阅历会给人一种无形的框架,那种若有若无的限制有时会让人不知不觉就走入误区。

    看到太阳出来了,自然就知道天亮了,看到月亮就觉得天黑;一个人站在花丛里,它闻到了香味,自然就会觉得这是花的香味。

    山上长着树,海里会出现岛屿,被人描述成一种自然现象。

    何为自然?

    “当你看不清了,那就跳到高处试试。”

    人的思想有惯性,同样的要记住人的脑子会思考。

    湖里有一座山,奇怪吗?不奇怪,时间、地质运动来都可以用来解释山形成的原因!

    但是这里出现一座山奇怪吗?

    水华岛是一座水岛,是一座树岛。

    这里没有土地!

    当你跳出来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这个看似自然的本身就是一种不自然现象。

    “这里应当就是这个岛最接近海流群的地方了!”

    当每五年一次的海流群流经岛屿,它们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它们离开的时候,会给这座岛屿留下一些馈赠。一艘残破的船只,一些奇怪的物品,或者一个外来的生命,而最多的是海洋里最为常见的生物,一群鲜活的鱼。

    凛踏上这座山。

    以一艘破旧的船体为载体,各种枯枝残叶、各种可能曾经是活的或者从未活着过的残骸堆积而成的垃圾山。

    海流馈赠给这里生命,也留下更多无用的东西。

    它们随着时间在这里沉积并腐烂。

    依稀能看出,这座山的载体是一艘船,海流折断它的身体,旋涡撕毁它的肢干,残破的只剩半截船身成为这座山的组成部分,黑色与垃圾填充着它的身体,唯有曾经的桅杆高高扬起,仿佛就是死去也不能低下的头颅。

    这曾经是一艘什么样的船呐?

    一艘军舰?抑或一艘海贼船?

    又有怎样的故事和骄傲

    “啊呀!”青雉从一堆蒲叶里扒出一张挤压的变形的自行车。“我才买的车啊!”

    川崎提着一张鱼,紧跟在他身后,“先把鱼放兜里吧,不然一会儿得跑了。”

    爱诺儿又紧缀在川崎屁股后头,巴巴的盼望着这条鱼快点跑掉,这次她一定会逮住的,最大的。

    “阿拉,凛你找到什么了。”

    继抱着鱼竿背后挂着一条鱼后,青雉胳膊下又夹了一团变了形的自行车。

    “没什么。”

    凛回到蒲叶上,顺手就把踩了地的鞋脱了扔掉。

    这都腐烂多少年的,黑乎乎的,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凛斜了眼青雉揣着的自行车,“扔了,脏死了。”

    青雉舍不得了,“阿拉,才买没多久的呀!”

    “哦,什么时候买的?”

    “阿拉……额,什么时候买的来着?”额,忘记了啊!

    “留着也行,离我三米远。”

    “嘛嘛。”青雉利落将东西扔的老远去。

    “咯吱。”

    凛接了左耀送过来的帕子,擦干手,“回去吧。”

    爱诺儿不乐意坐在蒲叶上,她认为只有孩和老人才喜欢做的事情,她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该做些大人的事情。

    更何况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跟着青雉抓住的鱼,她现在看到的最大的一条鱼。可能这条鱼的哥哥姐姐朋友会来救它的,那时候她就可以抓到一条比这个更大的鱼了。

    川崎劝说失败,无法,只得跟着爱诺儿,和这一条鱼慢悠悠的游动着。

    这真是一件很傻的事情,他想。

    之所以说慢悠悠是因为这条鱼每次试图冲出去,都会被青雉用鱼竿敲上一记。此时正被栓了腮帮子一脑门包的缀在蒲叶后面。

    左耀趴在蒲叶边上,同川崎他们说话,偶尔会把脸扎进水里,帮爱诺儿看着是不是有鱼儿的朋友们来了。

    “没有来哦!”左耀实时报告。

    “等会就来了。”爱诺儿对此坚信不疑,一面紧贴着旁边的大鱼,目光灼灼的又盯着它宽阔的背脊。

    大鱼摇摇尾巴,就将抓住它鱼鳍试图往上爬的人咕噜咕噜扫了出去。

    “咯吱——咯吱——”

    树枝断裂的声音。

    当你仔细的去听的时候又没了反应。

    凛四周环望一眼,最终落在水面上。

    眉头微凝。

    那边被甩出去的爱诺儿一点不气馁,一点点蹭回来。

    “啊、啊,来了,鱼鱼。”左耀“啊啊”的唤起来。

    “大鱼大鱼?哪里哪里!”正往鱼背上奋斗的爱诺儿的耳朵倒是竖的老高,一听到左耀的叫唤,也不爬了,反身栽进水里去。

    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模样!

    不一会又气呼呼的冲出来,“哪里有啦,左耀,我要揍你了。”

    凛看着水面,道,“来了!”

    不消人解释,所有人都看到了。

    湖面鼓起一颗泡泡,然后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在一两分钟内占据了入眼可见的所有水面。

    一尾鱼跳出水面。

    第二尾,第三尾巴,无数尾巴,接连不断。

    川崎瞪大眼睛,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好像他这辈子加起来所能见到的最多的鱼,在这一刻,在他的眼前,进行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跳跃盛宴。

    跳跃——闪耀——

    碎光落在眼睛里,再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