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找不到的人去哪了呢?”

    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在族长眼里被无限放大,在一瞬间压断了他的脊背。

    他恍然明白,那“最后的一根草”,自始至终都是握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心里。

    族长捂住脸。

    是了,若非她故意漏了破绽,若不然就是再多少天他们也寻不着人的,早在那杯茶的时候,或许更早的时候……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殊不知早有人牵了绳子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绑了手,一步一步,是泥泞,是悬崖,皆在她一念之间。

    心思诡辩。

    输在这样的人手上……

    那个男人到来的时候,整个水华岛都在那种令人窒息的力量中颤抖,冰寒之气萦绕在水华的上空,万年苍翠的岛屿一夜之间化作银白,在那冰天雪地之间,骨头缝里似乎都能听到的冰寒之气“呼呼”渗进的回音。

    他感受着那种毁灭一般的力量,颤栗,发抖,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似哭非笑的呜咽。

    那个男人醒来,寒冰潮汐般飞速退去,他掀起衣裳,露出怀里安眠的女孩。

    族长摩擦着手杖,静静的看着那纤细的小姑娘。

    “呵。”缓缓的笑出声来。

    真好。

    一个不谙世弱不禁风的漂亮姑娘,一个有着令人忌惮的恐怖力量却万事不过心的得过且过的男人。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原本是计划给那小姑娘喂了药,不知时日的睡上几日,谁料到莫伽娜这个色令智昏的东西人没拿下倒把自己搭上了,甚至于一时连人都没能看住。不过没关系,那个男人终是按照他计划好了的去了,至于那滑不留手的小丫头,只要还在这一方地界,围起来,一寸一寸的搜,还能跑了不成。

    制住那丫头,就算是掐着那男人名门,纵有万般能耐,也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

    可惜……

    小姑娘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样的坐在枝条之上,白皙的小腿在空中晃荡,见他看过来,很是礼貌的摇摇手,言笑晏晏哪里还有刚刚女王一般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手杖跌落在地,扬起一片烟尘。

    老族长向后退两步,对着凛深深一揖,敬语,“请大人恕罪!”

    示弱。

    “啧。”

    对于在这些人的眼里,她是花瓶还是实力担当,凛并不大在意。或者来说,她更喜欢是一个作天作地的大小姐角色,只要不惹她不高兴,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老族长认清现实的速度倒是让人佩服。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凛随手捡起颗珍珠,只觉得耳畔一破空之声——

    “哎哟——”

    “哎哟——”

    “汉斯叔!”

    老汉斯在被堵的哑口无言后,默默的退居后方开始善后工作。这里伤的最重的就是大和了,他的四肢在猛烈的撞击下尽数折断,不算伤及生命,但需要将折断地方用硬物固定,方便骨头生长。

    老汉斯正拿着夹板给大和缠胳膊呢,身后猛然两个大石头正正砸来,直中背部中脊骨,老汉斯只觉眼前一黑,哼都来不及整个扑摔出去。

    “噗”被垫压在下面的大和喷出一口老血,抽搐着翻着白眼的昏死过去。

    老汉斯都来不及心疼他绑了半天的绷带,背上的两大石头竟然来回翻滚起来,脊骨“咯吱咯吱”的错位声音差点叫他一口气没提上来。

    “汉斯叔啊——”

    上面的两颗大石头完全没能意识到他们喊着的汉斯叔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抱着一颗劫后余生的小心脏鬼哭狼嚎。

    “好恐怖啊,吓死老子了,老子要死了。”

    “汉斯叔啊,你不知道啊,这里有鬼啊,死活走不出去啊。呜嗷呜嗷呜——我们从天亮走到天黑,转眼天又亮了,腿都走折了啊。”

    看着有路,怎么都走不到头,走着走着就走回来,死活原地打转。

    呜嗷呜嗷呜嗷

    “呜呜呜,汉斯叔,我是不是死了啊,我还没老婆呢,老子不想死哇哇哇哇哇。”

    两人抱着老汉斯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哇哇哇,鬼呀不要跟着我呀,老子坑都刨好了,你去坑儿里啊。”

    “汉斯叔啊,你来陪我的啊——我给你留个坑儿——”

    “…………滚”老汉斯终于蹬开那两没良心的兔崽子。

    “两个坑儿也行啊——”两人尖叫着扑腾。

    “行了。”族长上去一人一脚,终于震慑两人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起来。”

    “族……族长大人?”

    “汉斯叔?”

    两人摸着屁股,这么熟悉的疼痛,这么熟悉的冰渣子族长牌死亡扫射。

    好像是真的人额。

    “啊——啊啊啊”

    “我们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两个大男人土拨鼠一样尖叫,然后抱头痛哭,“不用死了——”

    族长从老汉斯脚右侧下捡起一颗珍珠。

    正是凛随手掷出去的那颗。

    素白、不甚圆润,同垫着脚下成千上万颗没有分别。

    但他看的分明,这颗珍珠在空中飞到一半,如是碰上一道无形的屏障从半空折落下去,然后这两个正嚎啕大哭的人就一头撞出来,凭空出现般。

    让人不由想起初时,遍寻不得踪迹,然掩映在树里行间,凌于高空一切了然于心的澄澈眼睛。

    昏睡不知事情的莫伽娜,死里逃生般大嚎的族人,躺了一地伤痕累累的护卫,掩落在尘里消匿的手杖……也不过须臾之间。

    此般手段!

    一时思绪万千。

    老族长到底是历经千帆,极快速稳住心神,唯行动间更多了分慎重与敬畏,“多谢大人。”顿了顿,继续道:“大人现在可是要与库赞大人汇合?”

    多雷等人已行动三天有余,距离昨夜最后一次送来消息也已经超过十二小时。虽不知现今如何,但对他们之前的行动路线及细节,族长还是了然于心,若是带着这位大人去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大人请这边……”

    凛扬手打断他,“哦,我不去。”

    族长:“……?”

    “费那么大劲儿骗库赞,他那种臭老汉子能干什么?”凛拒绝的果断而又坚定,忽而又想象到一群汉子挥汗如雨的酸臭模样,顿时天塌一般,“这种又脏又臭的事情,怎么能让女孩子去?”

    一副你们是魔鬼吗的恐惧脸。

    族长:“……”

    凛充分表示出对前去寻找库赞的嫌弃之后,“啊,对啦,族长不是想养着我威胁库赞来着的。”

    “不敢不敢。”一脸后怕的族长哪里还敢有这样的心思。

    “没什么不敢的,我觉得挺好额。”凛仔细想想,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有吃有喝的有人伺候,还没有库赞那个臭汉子污染心情,凛表示很愉快,“我同意了!”

    “……诶??!!”神一般的转折。

    族长这么多年真的是没有遇到过这般不按理出牌的人,若是他还在年轻,此时不是暴跳如雷的大战三百回合就是慑于淫威被一口郁气憋得含恨而亡,但此时还是生生凭着这多了几十年的修为将那翻涌的血气咽回去,“大,大人,”暗暗平整深呼吸与语气,“库赞大人一行人已多时未能联系上,怕不是遇上什么事。”

    你真的亲自去看看吗?

    “啊~”凛受惊的瑟缩一下,小手半掩住小口,若有似无的透出那抹娇弱的粉嫩唇色,一双眼眸含烟带水,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下一秒就要被折断般,开口如语似泣,“嘤嘤嘤,好可怕,我要回家。”

    “……”你是魔鬼吗?!

    老汉斯扶着老腰蹭到老友身旁,挺高兴的,虽然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的,结果跟老友计划的结果一样的,失踪人两人也找回来了,这姑娘还自愿跟他们一起回去,他感叹着,“挺好的。”

    族长默默的看了眼正满怀感激的老汉斯,然后面无表情的扭过头。

    族长最终是让他侥幸躲过一劫的两人,留一个照看满地的伤员,一个赶回去说明情况,自己则和老汉斯陪着“嘤嘤嘤”慢悠悠的往回晃。

    一路上,族长都有意要将话题往库赞一行人身上带,只是每当他才起了个头,那位凛大人就颤巍巍的捂着心口,羸弱不堪的模样,顺便两声“嘤嘤嘤”,“好害怕”。

    你怎么不叫“嘤嘤嘤”算了!!!

    族长明知道这位装模作样内里凶残,怎么也是拉不下自己六十好几的老脸对着十几半大小姑娘拿腔耍横,最终是逼得自个儿把不得不把这软刀子吞下去。

    “哎哟,是哪不舒服?”老汉斯追着上前,“心口上的病可千万不能放松。”

    “啪!”一颗珍珠在手杖粉身碎骨,族长一步一瓷实,在他身后,丈量般的一行圆坑儿。

    老汉斯絮絮叨叨的表示女孩子一定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不要总仗着年轻就瞎折腾,临了后悔都没用了。最后恍然发觉自己实在是唠叨,“对不住啊,一不小心就没停下来……其实以前我也没那么多话,就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话多了。”声音慢慢的就小了下去,老汉斯努力的在笑,殊不知那笑容如此勉强与落寞。

    因为老了啊,他和族长们已经老到爱诺儿他们都不愿意和她们聊天讲话的年纪了。

    “真是羡慕大人啊!”

    “恩?”

    “您们如此的美丽而强大,您们所在的天空如此辽阔,看到的色彩,生活的土地,奔跑的道路,学习的知识……”如此的绚烂多彩,那是他们活到这个年纪都难以企及,而他们的后人又能否从那字里行间的描述中而生出无限的向往,“我羡慕您和那位大人,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变得强大勇敢,可我又不希望他们那么强大,因为我想看着他们长大,我想永远保护他们。”

    “虽然很抱歉这样做,但还是恳求大人,请您帮帮我们。”老汉斯缓缓的跪下,眼泪从满是沟壑的手缝尖流出来,“我想活的久一点。”

    纵然他们是如此的无耻,他依然想要再活久一点,再陪着他的孩子久一点。

    族长安慰的拍拍老汉斯的肩,酝酿一下:“其实,那天并不是很好的时机,我们本不该那么仓促。”

    他终于将他们的摊开来,这次,凛没有打断。

    “我们准备了很久,想了很多稳妥的法子要把你控制起来,但是很遗憾,都没能实现。”那个男人并没有七窍玲珑的心思,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他匍匐在那里,吃同样的东西喝一样的水,每一时每一刻他们以为他睡着,却发现那视线从未离开过,就是半夜,他都牢牢地守在您的门前,纹丝不动

    “我们毫无机会。”

    凛摊开手,荷包里的坚果被倒了出来,羡鱼盘旋在她周围,亲吻她的手心,然后叼起坚果,她望着那远去的小点,心里被一只小手拂过般,“蠢货。”

    施施然向前走去。

    空中隐隐能听到到“老狐狸”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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