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的蓝色虚拟投影在房间光线的照射下显得不那么真实，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幽灵一般让人以为是晃眼而过的错觉。

    秦霜雪看着院长的眼睛，点了点头。

    没等到院长说话，他身后那平躺在地面的巨大圆圈就率先打开，一个直径十米的左右的圆柱体缓缓升起。逐渐映入秦霜雪眼睛的，是她未曾想过的景象。

    那是一个接近十米高的玻璃容器，但看上去更像是某种能源设施的冷却单位，而透过容器，她看到的，是一个白花花的……大脑。

    若只是大脑，她自然不会如此惊讶，但若是一个和容器差不多的大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但还是让她十分震惊。

    一个长度、高度都接近十米的、人类的大脑；浸泡在幽绿色的液体中，时不时有细小的气泡从容器边缘和大脑的缝隙间漂浮上去，让这个怪物一样的玩意如同一个浸泡在fual中的人类大脑标本，让秦霜雪感到有些恶心。

    ——因为这颗大脑，是活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并非人类的产物，至于其从何而来，有什么作用，但通过周边的防御来看，它应该是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不过这个东西……和她将要做出的选择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反而感觉院长展示这个，只是为了吓唬她。

    似乎是为了给秦霜雪反应的时间，院长没有开口，正应了他那句话。

    时间很多，不急。

    秦霜雪仔细端详，面前的大脑呈灰白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但皱褶很粗犷，远远看去，这就是一颗人脑的放大版本，但细看之下出现的不同在于，这颗大脑有微弱的运动迹象，它的表面时不时会出现诸如收缩、颤抖、痉挛等反应，并且随着动作的不同，颜色也会发生微弱的变化。

    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痛苦地祈求，但大部分时候，大脑的状态都很平静，如同睡着的婴儿。

    这颗大脑在思考。

    不过，出于本能的防卫反应，她不敢贸然利用自己的能力窥探这颗大脑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如此巨大的体积，绝对是与其能力呈正比的。

    除了大脑本身，还有很多管线从容器的顶部降下，连接到大脑的各处，无论粗细、材质、颜色，这些人工产物就如同蛛网般将整个大脑吊悬在容器的中间；但看得久了，却感觉这颗大脑就像被这些名为枷锁的管线囚禁住了一般。

    秦霜雪想在心中美化这个东西，但却失败了，因为这东西让她想起自己在雨镇调查报告中看到的关于尹辰对雨镇的评论。

    ——尹辰说雨镇中的自己也许就是缸中大脑，周围的一切皆是模拟，皆是虚幻。

    不过，这么想来，无论这颗大脑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都不用再担心它的状态了——这一坨肉中的灵魂，或许活得很开心也说不定。

    “这是……”

    “这就是我。”院长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阵沉默。

    不用过多的话语。

    秦霜雪想过无数种院长真实的模样——不管是人类、是男是女；还是非人类——异世界来的也好，平行宇宙来的也好，超自然生物也好……无论什么都好，她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最终还是没想到，院长的真实模样竟是一颗泡在不明液体中、插满了各种管线的、需要直径十米的容器才能装下的大脑。

    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并且感到不明所以的害怕。

    “这些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院长的投影站到了它自己大脑的一旁，语气平淡，似乎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霜雪看着院长，一言不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曾经奔波在世界各地的、近乎全能的院长形象便在她心目中崩溃了；原来真正的院长本体哪儿都去不了，所有的力所能及，都通过无法触及到的虚拟投影来完成。

    这似乎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没人会相信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完成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和名义上的“院长”这一职位不同，他的确是参与到实事中去的，但是这么一个瞩目的人，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不仅是因为他从来不说，也是因为就算别人问，他也不会回答。

    (ex){}&/　　院长幽幽地说道。

    但随着逐步深入，他的这种语气令秦霜雪有些不快，只是她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没有被院长发现。

    在这种时候，唯有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以及能和院长划清界限；如果不能贸然读取对方的心思，也不能察言观色的话，那么眼前的院长就是没有破绽的、完美的存在。

    哪怕她不想也不需要剑拔弩张，却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危机感。

    “和‘针’一样，这些大脑，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称号：灰鹰。不怎么起眼的名字，却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它们通过自己的手段，力所能及地通过遍布世界的摄像头、监控设备、卫星、雷达等途径观察着整个世界，以及世界之外的地方——嗯……起码在人类生活的范围内，基本做到了完全覆盖。只是需要提一下，这不是监视，而是一种观察行为，因为所有的数据都会流入这里，并且剔除和gsri无关的所有信息——而这，不是这个房间的主要用途，我想表达的，不过是这些大脑也拥有不逊色于拥有的人类的自由罢了。”

    “你是说……他们也是自愿的？”

    “没错，并且还是因为那个原因：稳定。虽然，保密不过是顺便带来的便利罢了。他们……和翱翔于天际的鹰很像吧。”

    说罢，院长又冲秦霜雪笑了笑。

    “呃，嗯……”

    秦霜雪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敷衍过去。原本，她以为几年来在gsri的见识足够自己立稳脚跟，但当她直面真相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就像第一次当着观众的面走上舞台——或者说，上课的时候，当着同学的面走上讲台宣布事情一样。

    不知为何，她想起自己还是学生时代的时候，从小学到大学都是班长的日子。

    原来，他们需要的是这样优秀的人么？她这样想。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成绩太好反而导致了与同学的疏远。

    没什么，没什么……就算如此，她也不愿意成为这些大脑中的一员，成为一个平凡人的努力自始至终都扎根在她的心中，说这些人是自愿什么的，怎么看都觉得变态、难以接受。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能对这些报以充分地理解；她无权干涉别人的路，站在gsri的立场，他们是自愿的话，便谈不上是人道的问题了。

    她当然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自愿，出于本能，她持怀疑态度，经历过太多的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如果这样能为gsri及人类的稳定发展带来良好的影响，自然是最好不过。而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发现gsri有干出过什么毁灭人道、无法原谅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便安下心来，心态放平了不少。

    这些名为灰鹰的大脑，会一直在这里奉献自己，直到无法使用为止，而它们旅程的终点，则是灰道上的一席之地。

    院长这样说。

    是，是呢，也许将来自己也会在那里有一席之地。秦霜雪这样想。

    “除此之外，灰鹰也是gsri重要决策者的组成部分，我想你应该知道今天来这里的原因了。”院长道。

    秦霜雪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灰鹰之中，无论是执行派、反对派还是中立派，都坚持自己的理由，这是很少会出现的情况，但你也看到了，这些大脑的状态；所以我可以保证，他们是站在绝对公平以及对人类、gsri都有利的立场上发表自己的言论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将他们维持自己立场的观点采纳……但最终的决定权，在你。”

    院长声音平淡，如同谈论着无关痛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