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西山,残阳如血。
血染长街,寒鸦如野,战火在蔓延。
一座孤城,一名剑客,一个婴儿。
白衣剑客左手环抱着尚在襁褓的男婴,另一只手提着一柄古剑,鲜血的刺鼻与不安让婴儿哭闹着,难以入睡。
远处无数黑甲武士聚集合围着白衣剑客,猛地冲杀而来,恍若黑铁之涌,白衣剑客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注视着男婴的面目,而后,剑气席卷,雪白的剑光飞快穿梭在黑铁之潮中,转瞬倾颓。
哧拉,血,鲜血迸出,妖异猩红。
这方天地重归安宁,有的只是苍白,苍白的血。
雪白的背影被天地拉长。
呼,一名青年猛地从床上坐起,面目苍白,冷汗湿襟,双手紧握,死死撑在床板上。
深夜总是有这样的梦,让苏寒惊醒,而每每如此,更是让他无法释怀。
“多少年了?”
屋外月辉散在庭院,一道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内,照在苏寒俊秀的眉眼上。
“二十一年。”
临都的繁荣是一种奢华。
纵横百里,内外环郭,十坊八巷,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大清早天刚放明,苏寒便起了床,将被褥叠起,放在木床一侧,穿上麻布鞋去后院打了一桶水,洗漱。
提一壶水,轻轻浇在信草上,水不清不浊。
随后,苏寒推开院门,向街市走去。
临都东城千坊闹市。
齐国帝都城集天下交运,闹市可见一斑,长街两道酒肆林立,楼台烟雨,雕梁画柱,街坊往来,络绎不绝,来自天下各地的小吃名玩,比比皆是,若是细看几分,甚有些许高大胡虏身穿毛皮大袄,手牵牛羊,声音雄浑粗犷,叫卖着来往行人。
“看一看,瞧一瞧,新出炉的杏仁糕喽。”
“黄花酥,入口酥脆,十里飘香。”
“客官,我们这里有全城最好的绸缎,来瞧瞧呗。”
街头街尾吆喝声不断,此刻正有一个少年阔步走在这闹市街头,少年锦袍华冠,面容有些青涩,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气。长街来往尽是些常年混迹市井之徒,自是看出少年的不凡,心里暗道又是朝堂哪位权贵的公子哥来此地找乐子来了。但是表面却是面色不改,依旧大声叫卖着,只是往少年那靠了几分,这般爱闹喜玩的豪门少爷,他们见惯了,也知道这些公子哥的尿性,见识浅薄,随便弄几个小玩意,便能弄到不少银子。
街上逛了一阵,锦袍少年出手倒也阔绰,每每换了物件,从金丝袖袍里掏出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打赏一番,然后阔步迈开,两脚跟大开,横着身走在闹市大街上,青涩的脸上一股子匪气,只差在脑门上写着:老子有的就是钱。
闹市摊铺来往买卖人家不禁暗自摇头,这个贵少爷可真是傻的可以,先前几个破瓷瓶卖了少年几百两银子,说是前朝物件,任人一看,怎么也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夜壶,少年却是毫不含糊,几百两银子就拿出来了。就是这股傻气,周遭不少商贩朝锦袍少年这靠拢,大声吹嘘着自家物件,时不时还有一些小贩拿着些许稀奇东西来向少年推卖着,少年自是来者不拒,一概全收。
回巷内街零星几个小摊摆在角落,与外街的热闹景象不同,这里买卖大都是一些平常琐物,没有什么人来此,自然有些冷清。
“苏先生,早啊。”
“苏先生,到学休了呀。”
“苏先生,今日真早啊。又来买沉木吗?”
苏寒微微颔首,向几人打着招呼。
苏寒每每学休便会到闹市来买些沉木,月月如此,久而久之,闹市间也都熟识了。
一处不起眼的小角落。
白墙黑瓦,几面粗布铺地,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闭目靠在一旁。粗布上仅有一柄长剑,整个剑身被黑布包裹着,只留半尺剑柄,剑格清幽墨绿,剑首玲珑玉竹。整个摊面并未标价,时不时有过往买家驻足,有人出口询问价钱时,中年汉子却一直闭目,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那人不由脖子一粗,甩袖而去,嘴上臭骂几句,大抵是白痴,傻蛋这般。
苏寒在铺下挑了几根沉木,付了帐,又取出些碎银给小厮,让他送去书院。
看了看天色,苏寒想来无事,便在这街坊闹市间随意闲逛了起来。路过一个转角,苏寒蓦地顿住,侧过身来,望向面前的一个破落小铺,萧索的铺门上挂着一个老旧的木匾,匾上磨痕斑斑,写的字已经看不清了。
夕阳拉满街巷,古竹堂屋,一个戴着高帽,掌柜模样的老头端坐在铺厅,左手拿着一个算盘,右手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铺内还有几张长椅和木桌,两个年轻人弯腰擦拭着,铺内十分清静或是说悠闲。
苏寒步入铺门,剑眉轻撇,看了一眼堂屋上悬着的高匾,随后看向了铺内陈列的物品,大多是一些古玩赏鉴。
老掌柜抬眼看了一眼苏寒,随后便低头继续写着什么,一个年轻人收起擦布,拍了拍手,向苏寒走来。
“先生,可有看上的饰物?”
苏寒双目盯着前排的几个瓷瓶,听到年轻人的问话,便瞥了一眼他,问道:“那个窑瓷怎么卖?”
年轻人顺着苏寒所说的瓷瓶望去,龙纹黄底苑窑青瓷,高约两尺,花纹并不细致,仅是有一些雕印,有些古朴韵味。
看到这个瓷瓶,年轻人脸色有些不好看,顿了顿沉声道:“这个瓷瓶是本家自饰,不是卖的。”说完瞟了一眼另一边依旧在擦拭东西的年轻人,似是在怪他把这个瓷瓶放在典柜。
苏寒转过头来,静静看着这个年轻人,“瓷瓶列在典柜,何来自饰非卖。“
年轻人一愣,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一百两。“老掌柜不知何时走到了典柜旁边,苍老的声音发声道,并且眼神扫了一下年轻人,年轻人知意拱手退下。
苏寒看着老掌柜,目光深邃,老掌柜同样望着苏寒,四目对视,同样眸光如渊,令人猜不透心思。
良久,苏寒笑了笑,
“品名珍物黄龙青瓷,倒是值这个价。”
老掌柜略有惊讶,初以为苏寒只是随意选的瓷瓶,没想到苏寒是真的有些实学。
“先生,对古窑还有些研学?”
“不算研学,读过几本书罢了。“
老掌柜饶有兴趣地看着苏寒,
“那先生要买这青瓷么?“
苏寒直直地看了瓷瓶许久,轻笑:“一百两,贵了。“
“那先生认为多少合适呢?“
苏寒转身望着老掌柜,“分文不取。”
老掌柜目光微凝,看向面前这个白衣胜雪的儒雅青年。
红霞遮目,巷口。
几个老头懒躺在木摇椅上,闲扯了几句,忽然视线无意地扫到巷口,原本瘫躺的身子猛地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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