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长安城。
官道上三百铁骑疾奔而来,尘土飞扬。
京城风传北平王陈亮臻即将入城,天下唯一一座人口达到百万的巨城一时间云波诡异,城内主轴道上的高楼都被各色人物占满,只求一睹天下第一北平王的真面目,即便见不着,看着车马阵仗也就心满意足。清流士子焦躁,江湖武夫不安,达官显贵喧闹。
京城内无数枝丫上响起了刺耳的蝉鸣。
长安城城门有四孔,城门内外闲杂人等都被城门校尉早早肃清,当渐行渐近的马队踩踏出比蝉鸣震耳百倍轰鸣,当城门以及城墙上众人看到一杆醒目的陈字王旗,本事气息的清晨,顿时窒息起来。
马队缓缓踏入城门。
除了马蹄声,似乎整座京城都开始寂静无声。
皇宫的主轴大道上,占好位置的旁观者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当马队渐行渐远,才面面相觑,如释重负。
尘埃落定。
城门外来了两个行人,其中一位身披红袍根本无法看清面容,另一位穿着寻常富家翁的装束,抬头望了一眼城墙,微微一笑,与身旁黑袍以及一些晨起生意的贩夫走卒一同由侧孔走过城门,偶有注目视线,都放在了红袍身上,委实是红袍把自身全部包裹住实数奇怪,行人只是多看了两眼,便不再上心。至于红袍身边的老人,更不惹注意,长安城是天下首善之城,连巷陌市井里头的小民都自称见过某某大将军大学生,不足为奇。
穿过城门侧孔,富家翁与红袍缓步前行。
富家翁负手与后,呵呵笑道:“魏太监,京城百万人,可就你一个是我朋友啊。”
红袍轻轻道:“若不叫我太监,我便是你朋友。”
红袍姓魏名忠贤,京城宦官之首,东厂厂公。
一身富家打扮的陈亮臻双手插在袖口中,在京城主轴大道上闲庭信步,笑呵呵道:“魏太监,给我透个底,皇帝此次召我进京,所谓何事?”
红袍古板道:“我可不知道。”
陈亮臻打量着多年不见有些陌生的京城气象,撇嘴道:“皇帝是要我这唯一的异姓王交出兵权?”
陈亮臻又笑道:“太监不否认,我可就当得到答案了。”
红袍依然不回答,心境古井不波。陈亮臻打趣道:“魏忠贤啊魏忠贤,老子这时候挺敬佩你的,这个节骨眼上你选择站在我这边。”
红袍点了点头,轻声提醒道:“到了。”
道路尽头,可见正南皇城大门。
当朝按律十日一早朝,只是早朝已始,陈亮臻来得稍晚了,门外只停有车马家奴,见不到任何一位朝廷显贵。
这扇皇城第一门,三阙,巨榐重脊,左右各有白玉狮,下马碑一对,门上挂有开国大学士所书蝉联一副,“日月光明,山河雄壮。”
门北左右廊房一百一十间,号称千步廊,拱卫龙銮殿,就是百姓嘴中的金銮殿。
红袍宦官魏忠贤叹气道:“你就这般衣着去上朝?”
陈亮臻笑道:“我去马车上换身衣服,不知道还合不合身,如果穿不下就麻烦了。”
魏忠贤一脸无奈的表情。
陈亮臻哈哈大笑,走向一辆只剩几位王府贴身扈从的马车,王旗麾下铁骑自然不能带到这皇城根下,成何体统。红袍魏忠贤没有动车,依然站在门外百丈处,神情萧索。当年,他魏忠贤还是宫里的小太监。陈亮臻便已是镇北大将军,陈亮臻跟他很谈的来,每次退朝后便于魏忠贤闲聊,一次曾在刚那扇大门里一同爬上龙銮殿饮酒,月夜下一起吹牛打屁,醉酒以后谁枕着谁的胳膊,都无所谓,此后便一直给皇上提拔自己。从九品的太监到正五品的公公,仅仅两年时间,可谓是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提拔速度。魏忠贤也不辜负陈亮臻的栽培,最后一次相聚,陈亮臻赶走坞象国入侵回京受封北平王,而他自己已经成了正一品的总管公公,兼任东厂厂公。此后陈亮臻去了北平,他便不再参政,只管东厂大小事务。知恩必报!是魏忠贤的做人宗旨,谁对他一般好,他便百倍还于他,这次就算是天下人负陈亮臻,他便会为了陈亮臻负天下人!
当然魏忠贤的仇家下场惨目忍睹,尽是满门被屠,无一存活,他是谁?厂公魏忠贤,锦衣卫为他马首是瞻,而他自己的武学造诣,可谓是登峰造极,天下第二!
陈亮臻离马车没多远,一架马车奔驰而来,驾车马夫一头汗水,陈亮臻示意已是天下枪甲的大儿子陈陆游不用上心堪堪躲过两匹高头大马的马蹄,只是示意一位王府的下人去车内拿一件早就准备好的外袍,准备穿上好入宫早朝。
只是应了那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陈亮臻对于马车冲撞没有介意,那权贵府邸出来的马夫却嫌这老头儿碍眼碍事,当作是朝廷里哪位官员的不长眼家奴,车内主子本就因身体有恙耽误了早朝时间,一路催促的厉害,连累他挨骂无数,心情当然糟糕透顶,一怒之下就扬鞭砸人,陈亮臻笑了一下,没有动作,陈陆游便抓过马鞭,将马夫扯下,一脚踩在胸口,当场毙命。
马车上走下一位身穿四品朝服的中年儒士,见到家仆惨遭横祸,勃然大怒,再看那老头儿面生得很,顾不得斯文,破口大骂,大体是在怒斥谁家的下人胆敢在皇城外骄横行凶,指着陈亮臻鼻子要他报上府上官员的名号,等下上朝就要亲口向皇帝陛下弹劾,气焰熊熊。
这位儒士身居四品,与州牧同阶,太子左庶子,是让人眼红的东宫清贵位置,若非如此他也不敢在皇城门外便随便放话要弹劾。
陈亮臻看着这位四品太子左庶子在那里唾沫四溅,一笑置之,一名扈从拿着包裹跃下马车,解开后露出朝服一角,那位儒官瞥了一眼,下意识愣了愣,眼前这老头子还是当官的不成?可文官武将,没听说有过这等样式的官服啊?天底下,官服远比府邸规模要更不得“僭用”,一旦被揭发坐实,便是入狱发配的下场。当包裹彻底打开,东宫左庶子便彻底瞪大眼珠子了,蟒袍?那是一件蓝缎平金绣五爪蟒袍?!
蟒衣,自古便是象龙之服,与九五之尊所御龙袍相肖,但减一爪。与龙袍“江牙海水。本朝唯有亲王可绣九蟒五爪,唯有皇族可用明黄金黄以及杏黄颜色,龙蟒有弯立水,直立水,立卧三江水,立卧五江水,全卧水五种姿势,哪一级该用哪一种姿势又有严格规定,又以全卧水最尊,誉为团龙。
那儒士眼睁睁看着那老头在下人的服侍下穿上蟒袍,咽了咽口水。
团龙蟒衣。
九龙五爪,蓝大缎质地,这说明并非皇族宗亲,是异姓王?
扳指头算一算,王朝有几位异姓王?
那老头披上王朝上下只此一件的蟒袍,摆明了是要上朝的架势,除了穿了这一袭可怕蟒衣,他还接过了一柄刀。
谁可佩刀上朝?
这四品左庶子算是个白痴,也知道眼前的老头是谁了!
北平王陈亮臻。
老头穿上华贵扎眼的蟒衣后,佩刀直走向皇城南门。
那位左庶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没有上朝的想法了,就是在那里死命磕头,石板上,磕出了一滩血迹。
一身蟒袍的陈亮臻走入皇城。
城门孔洞有些昏暗,走出以后,北平王遮了遮温煦阳光,眯眼遥望向那座大殿。
身前身后两排校尉齐齐跪地。
太监一个个如临大敌,依次扯开嗓门大喊:“北平王上殿!”
这位老人,不紧不慢的缓慢行走着,似乎一点不顾及那边有皇帝陛下和满朝文武在苦苦等候。
他默数着步数,终于抬阶而上,回望城门一眼,暗暗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子来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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