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一听，连扁担带粪桶甩了崔有财一身，崔有财还没发火，张氏先扯开了嗓门子嚎了起来。
“我的亲娘老子呦，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天杀的崔有财他这是要逼死个人啊！”
“老二媳妇快别哭了，孩子还在跟前儿呢，别再吓着孩子。”
“哭有啥用啊，抓紧凑凑把崔地主的银子还上了才成。”
曲了了的目光一一从这些人脸上掠过，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曲了了咋说是个孩子，长得也没啥出奇，悄悄地摸出去了也没人注意。
刚脱困，曲了了就看见墙根儿旁边躲着的汪氏和曲娇娇。这俩人压根儿就没有上前来的意思。
“婶子，娇娇，你俩在这儿干啥呢？”曲了了声音不大，正好能压过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曲了了站在人群后头，咧嘴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一脸憨笑。
汪氏现在恨不得上前撕了曲了了那张嘴巴。
这死孩子！就她长嘴了！
张氏坐在地上撒泼，看见汪氏娘儿俩躲得老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
“那是我嫂子，老曲家的大媳妇，你有啥找她说去！”
崔有财脸色越发黑了，他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土财主，到哪儿不是高人一头，今儿个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泼辣娘们儿。
好在还有个讲理的，曲家老大是个秀才相公，秀才娘子总该是个贤惠的。
“秀才娘子，你瞅瞅，这事该咋整？”崔有财挺着富贵肚，腆着笑上前来。
汪氏好脸面，拉不下脸来当着乡里乡亲的面撒泼干仗，干脆插科打诨，装起了糊涂。
“啥咋整，我咋有点不明白地主老爷的意思？”
崔有财脸色不好，还是耐着性子详说了一遍。
曲了了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弄明白了。
曲家老四曲国威是出了名儿的酒鬼赌徒，十天半个月都不带着家的，成天在外头跟人家喝酒打牌。
过去也欠下过些外债，但大都不多，债主上门老曲家紧巴紧巴总算还能凑出来，这回崔有财开口就是五十两，着实吓坏了刘氏和汪氏。
五十两？要真是砸锅卖铁填了窟窿，这一大家子人就等着饿死吧。
汪氏说啥也不能接下这口黑锅来。
“咋财主老爷不知道，老四可有好一阵子没回来了，你就是把咱们老曲家掀个底朝天也没用。”
“秀才娘子这是不认账了？”崔有财怒极，挥起膀子一招呼，身后登时上前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你想干啥！”这回汪氏端不住架子了，嗷的一嗓子刺得人耳朵生疼。
“干啥！敢跟老子赖账，老子砸烂你们老曲家这两间土坯房，看能不能找出个认账的人来！”
话落，两个粗壮的汉子撸胳膊袖子就往老曲家院子里冲，张氏哭天抢地见实在拦不住，干脆往门前一躺。
“好啊你们一群老不要脸的，老曲家的男人不在，就想祸霍我们孤儿寡母咋地！我可告诉你们，老娘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几十双眼睛看着呢，就是崔地主谋财害命！”
刘氏见状，也有样学样，往张氏旁边一倒。
“老娘今天也豁出去了，你们要想糟践老曲家，就从俺俩身上踩过去吧！”
崔有财是个土财主不假，可却不是个十足的恶霸，人命在他心里是有道坎儿的，不敢轻易跨过去。
为五十两银子闹上人命官司，不值当。
想到这儿，崔有财在怀里摸了两把，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来。
用手抽出一张，嘴里念叨一句：“这张是十两银子的欠条，这张是二十两，这张是十五两，这张是五两。”
汪氏妯娌几个的心哇的一下就凉透了。
“怕你们这样的穷酸人家赖账，早防着你们这手！”崔有财把欠条塞回怀里，拍了两下巴掌：“你们欠债不还，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就抓这几个闹得最欢的去见官，我还就不信没有王法了还！”
见官？！
这回连最能撒泼的张氏都吓傻了，裆下登时一片湿濡。
农村的妇人，你叫她在村头村尾张牙舞爪兴许还行，闹到公堂上那是万万不敢的。
像十里营子这样的地方，几十年都见不到一个公差，更别说送到官府去见官老爷受审了。
汪氏也是急得火烧眉毛，她进过城，晓得些事理，要是她们妯娌几个被抓去见了官，那曲国富这辈子的仕途就算是断送了！
“这可不行，地主老爷，这可使不得呀！”汪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眼皮子浅，是我们老曲家不是个东西，你放心，这银子保准儿给你凑出来，求地主老爷你再宽限几日！”
“宽限？”崔有财捋着胡子，一双绿豆眼骨碌一转，落在曲娇娇身上。
汪氏心头一惊，一把扯过曲娇娇，自个儿挡在她身前。
崔有财嗞溜地吸了下哈喇子，吧唧吧唧嘴：“我看你们老曲家也没啥值钱货，这姑娘我瞅着顺眼，拿她顶银子，老爷我在贴你们一百两！”
别看老曲家穷，曲娇娇可是打养得娇惯，没吃过啥苦，生得又白净，在农村里头极难见的。
张氏见有了转机，兜着一裤子屎尿就站起身来：“大嫂你还犹豫啥，难道你真想被抓去见官啊！”
“咱们几个没皮没脸的不打紧，要是牵连了大哥科考……”刘氏瞥了眼汪氏，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曲娇娇吓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这么个娇滴滴地姑娘，就算脾气坏点儿，可不该叫那个死老头子给糟蹋了。
曲了了有些不忍心，主动上前扯住曲娇娇的手，低声安慰了一句：“娇娇你别怕，婶子不会真把你卖了的。”
没料曲娇娇一把甩开她的手，疯了似的跑到崔有财跟前儿高声喊道：“地主老爷，我娘是不会卖了我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不过你要是非得领走一个，那就领她走吧！”
曲了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她看见曲娇娇正神色疯狂地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