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已经不知道多么遥远的岁月。
他,克洛伊,彼时还只是一把金刚杵,是这把金刚杵里刚刚觉醒了的微弱器灵。
这把金刚杵是一把魔器,由魔族的第一战神握在手中,用起来力透天地,连神界的众神都为之惊骇。
那时候,神界和魔界之间,正在爆发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战争持续了很久,久到金刚杵上沾满了鲜血,久到当时金刚杵所在的大陆几乎都被鲜血浸透。
鲜血随着世界之中的河水,侵入了一个位面之中,将那个位面内的泉水污染了。
然后神界之中的一位主神被这血腥惊动,震怒非常,动用神力从所在的位面一步跨过来,直接站在了战场中央。
神界和魔界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主神吓了一跳,旋即魔界之主大怒,下令诛杀突然出现的主神。
魔界军队蜂拥而上。
这主神却无声冷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一根法杖。
这法杖通体晶莹剔透,如同用极寒之地冰封千万年的冰心雕琢,又好像是最上好的琉璃镌刻,举在手中,冰蓝色的光芒隐隐在其中流动,眩惑人心。
神界军队大哗,立刻潮水一般后退,同时在军队前方树立起一层又一层的结界来防御。
魔界万万没想到神界竟然在自己的冲锋之下如丧家之犬一般溃败,士气一时大振,众多魔界战士张开血盆大口,挥动手臂之中的各种邪恶兵器,恨不得趁此机会连神界都一并攻下。
可是下一秒。
所有人的表情都几乎被惊骇填满,躲在重重结界之后的神界战士们齐齐艰难地咽下了嗓子眼里的一声惊呼。
无边无尽的冰雪从那根的法杖之中迸发出来,像是决了堤的海啸,瞬间涌向整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将所有山石土地江河湖泊都冻结成了雪白的冰原。
魔界的战士们还没等见识到胜利的喜悦,已经被冰雪冲击的强大力量轰然撞飞,在半空中被寒潮冻成一个又一个冰雕,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金刚杵的器灵,在这样强大的冰雪禁咒之下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兴起,他的主人——魔界第一战神——早就已经被轰然而至的冰雪寒潮瞬间冻死,成了一块冰,同时被高高撞飞在半空之中,然后摔成了一把破败的粉末。
那只筋肉虬结的手臂摔成了无数段,手指几乎全部粉碎,再也无法捏住金刚杵了。
金刚杵就这么滑脱出手,掉进了强大禁咒轰开的无数空间裂缝里。
禁咒瞬发的那一秒,金刚杵的器灵只觉得全身几乎瞬间被寒气侵蚀,险些就要溃败,骇得它魂飞魄散。幸好金刚杵及时掉进了空间裂缝之中,切断了和冰雪禁咒之间的联系,这才让他保住了一丝灵智,幸存了下来。
但是和冰雪禁咒抵抗到底消耗巨大,强大如他,也不得不选择被迫休眠来恢复力量。
等到再次被唤醒,他就已经在余·该文的手里,成为了他意图拿回属于自己的神器的一件倚仗。
再后来的事情,就一步一步发展到了如今。
他以克洛伊的身体,又再一次面对了这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苦,那种极致到了灵魂最深位置的寒冷,和当年的情形何其相似,就连这迸发出的力量波动都和当年那件神器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克洛伊几乎就要放弃抵抗,失魂落魄地引颈待戮。
可是最后一秒,在余·该文竖起结界的瞬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灵魂一下恢复了一丝清明。
“啊!”
情况刻不容缓,他立刻狂吼一声,全身跪伏在地上,将十根手指狠狠插在地里,将全身灵力疯了似地灌输到十根手指上。
地面上松软的泥土已经被他和余·该文的对轰全部掀飞,现在留下的是最下面最坚实的土层,他这样全力一插,粗粝的沙石瞬间割裂了他手指上的皮肤,直插得十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然后下一秒,他手指上的这些淋漓的血液瞬间爆出耀目的光芒来,光芒化作浑厚的光幕,在他周围暴涨起来,飞快地把他整个包在了里面。
他像一个埋在土里半截的光球,短暂地闪耀之后,被暴风雪瞬间掩埋了。
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也是这样,被一场冰雪禁咒,一个照面就轰得落荒而逃,从魔界第一战神的手中,从最辉煌的战争巅峰,瞬间跌落,跌进位面裂缝之中,掉进了这个世界。
还没来得及瞥见这个世界一眼,他就被迫沉睡,以待来日。
那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要再被困顿在金刚杵里,总有一天,自己要找机会脱离金刚杵,脱离这种被别人掌握在手中凡事不能自主的命运。
后来,他做到了。
他掌控了余·该文,并且利用他开始吸收这个世界上的生命能量,用于修复自己受到的伤害。
更在余·该文出其不意的反抗之中活了下来,借机摆脱了金刚杵的桎梏,成为了可以自由行动的个体。
他以为他只要杀了余·该文,就能得到彻底的解脱,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在这个世界上风生水起的活下去。
甚至于,他的终极目标,和余·该文一样,都是为了拿到这个世界的最终控制权——黛安娜的珍珠。
那个据说只要得到了,就能掌握这个世界,成为这世界所有生物膜拜的主神,得到信仰的力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的再次崛起,又遭到了冰雪禁咒的打击,重新湮灭于极寒之中。
他能够感受得到,自己树立起来的结界正在疯狂抽取自己体内的灵力,灵力不受控制似地沿着他身体内的经脉汹涌流失,用于支撑正在和冰雪禁咒正面对抗的结界。
完了……
他想。
这感觉,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有过,在汹涌流失灵力之后,他必然将会陷入漫长的沉睡,等到再次醒来,局面恐怕就要发生巨大的变化,再也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了。
为什么?
他问自己。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了。
距离他最近的余·该文,也已经在大雪之下失去声息,不知死活。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步沉沦,朝着漫无边际的意识黑暗中不断地涣散,涣散……
难道真的要这样屈从于命运的不公么?
意识泯灭前,他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