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有些神情恍惚地看着魔王绿海向着她伸出的手，却无法听见耳麦里有任何动静。
她觉得沙桦应该能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但是沙桦却没有吭声。
“你的意识是……让我离开她们吗？”蛇微微颔首，漆黑的刘海挡住了她的双眼。
“只是一个邀请而已。”魔王绿海微微收手，充满笑意的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威严，“活着的东西都会往高处走，只有死掉的东西才会往低处爬，在艺人的圈子里，这都不过是家常便饭。”
“你现在的待遇，你自己清楚，而以你的能力，你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待遇——”魔王绿海轻笑了一下，用那像是在燃烧一般的青莲色眸子示意了一下谒见者之厅残留下来的战斗痕迹，“——你应该更清楚。”
那是阴冷而凝重的沉默，在此刻好似两人的呼吸声都被大厅冰冷而黑暗的气息所淹没。
“曾经啊……”
蛇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一阵胀痛，这股疼痛就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她记忆的迷雾中挣扎，这股疼痛甚至让她短暂地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和寒冷。
“有个混蛋对我许下了承诺……”
记忆中只有浓郁的黑暗，以及在黑暗中永远都无法看清的那一团火苗。
“但是那个混蛋食言了……我已经忘记那个混蛋许下了什么承诺，但是那个混蛋现在不在我的身边了，那就是那个混蛋食言了。”
那是尖细的獠牙咬出的充满了悔恨、憎恶甚至有些蛮不讲理的话语。
“……”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疑惑的魔王绿海没有开口，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蛇的状态有点奇怪。
这种状态她在莉莉之前战斗的录像里看见过，她也记得蛇的设定是失去了记忆。
但是现在，演出是结束了的，她们现在在聊的是和现实有关的事情，理应不会再把演出时的设定带过来。
“老娘可是最讨厌有人违背承诺了。”蛇缓缓地抬起了头，“老娘说过会和她们一起去找那个混蛋的，她们也说过会帮助老娘找到那个混蛋的。”
“我可以认为你这句话……是谈判破裂的意思么？”微微俯视着蛇的魔王绿海失去了耐心，冷笑了一下。原本死灰的一样的长发也随之燃起了熔岩似的辉光，笑容之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伴随着谒见者之厅那阴沉的气息一起扩散到了每一个角落，仅仅只用一瞬间就驱散了谒见者之厅原本残留的那股冰冷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甚至有些燥热的威压，那些承重柱上的火焰就像是受惊了似地疯狂地摇曳着，谒见者之厅那原本打开的大门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沉沉地关闭，让这股威严在大厅里不断地膨胀。
如果此刻有外人进入这个谒见者之厅，她会看见魔王绿海的身后有一个高大而隐约的身影，那仅仅只是一个影子，然而影子的庞大让其甚至无法完全在谒见者之厅中显现，仅仅只是显现的部分就仿若崎岖的山体，隐隐的熔岩如河流如血液般蜿蜒。
魔王绿海的的身边漂浮着一张灰色的卡片，卡面上的那燃烧的熔岩图案就像是在流动一般真实，而在熔岩之中那隐约的身影之上，一双赤红的双眼在熔岩中明暗。
那是解放真卡的力量时散发出气势，仅仅这股威压就足以让那些冒险者胆寒，让其他魔物臣服在她的脚下。
因为她是魔王，这里有她的王座，应有万魔敬仰她。
她觉得蛇是个很有能力的魔物，她已经放下了身段来邀请，但是显然蛇并没有领情。
那么只能给对方一点点警示了。
至少，魔王绿海是这么想的。
然而，对上了她那正在燃烧的青莲色眸子的，是一双如深渊般失去了光彩的灰色眸子。
那是比死亡都更加沉重的颜色，所周围的威压、灼热、火光甚至散发着无穷压迫感的魔王绿海的身影皆无法倒映在那双眸子之中。
有一股阴暗的情绪在蛇那混沌的记忆之海里翻涌，仅仅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憎恨所带来的破坏欲让蛇差点失控，只是这个时候，她听见了呼吸的声音。
在这个大厅里只有她和魔王绿海，没有其他人。
差不多用了好几秒的时间，蛇才勉强从自己阴暗的记忆中爬起来。
她才注意到，那是自己耳边的耳麦里传来的呼吸声。
是沙桦的呼吸声。
那种明显想开口，但是又很犹豫，因此而微微屏住的呼吸声。
“……”
蛇微微抬头直视着站在阶梯上，带着如山的气势俯视着她的魔王绿海，深吸了一口气：
“能有这次机会，我很感谢。”
如果是过去的她，一定不会这么说吧。
她一定不会有丝毫的妥协。
她被其他人改变了，但是也仅仅只是，改变了一点而已。
“不过如果下次你再敢说这种话……”
蛇那灰色的眸子倒映着深渊，整个大厅的威压与烈焰都未能触及深渊的一角。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咬断你的喉咙。”
最终，蛇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只是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卷了卷身上的黑色斗篷，顺着来路离开了谒见者之厅。
———————————————————————————————————————
“辛苦了。”
蛇刚回到休息室，沙桦就一把抱住了蛇。
没有很激动，也没有很轻松，只是半睁着眼睛，微微俯身看着蛇，把头靠在了蛇的肩膀上。
木羽已经没有在这里了，休息室里只剩下两杯冷掉的茶。
“你又……”一下子就闻到了沙桦身上烟味的蛇刚准备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异常沉重。
受伤了啊……直到现在，蛇才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好像之前受伤的不是她一样。
很累，并且身体因为余寒而在微微颤抖，整个人的视野都有些模糊。
但是沙桦的身体很温暖，这种舒服的感觉让蛇勉强原谅了沙桦又在抽烟的事实。
“下次别这么乱来了，好么？”沙桦松开了蛇，一边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膏药和绷带为蛇那被开了一道口子的胳膊做紧急处理。
实际上以魔物的体质来说，她们的用药方式也和人类不同，所以沙桦才会采用这种方法。
“不这样放不出血啊。”蛇就像是完全没事似地笑了笑。
“我或许可以理解苍兰的心情了……”沙桦轻轻地感慨了一句。
“沙桦姐你终于明白我的用心良苦了么？所以我才觉得吸血鬼都是一群”耳麦里适时地传来了苍兰那松了一口气似的声音，“顺便这次我和沙桦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蛇同学你太乱来了，就算是吸血鬼也很少用那种粗暴的方式放血的。”
“嘁。”蛇有些不满地咬了咬略有些发紫的嘴唇。
“不过，就结果而言，这一次的表现可以说是终于合格了。”耳麦里也冒出了风信紫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不如说是反响不错。”
“‘终于’和‘合格’都是多余的吧。”微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蛇也笑着插了一句。
“你们赶紧回到休息厅吧，还得和对方会面呢。”雪片也柔柔地回了一句。
这一次，蛇终于听见了，她们那带着些许欣喜的声音。
不再像上一次那样。
“这一次，我做得挺好了吧？”蛇微微挺了挺胸，自豪地看着身边的沙桦，兜帽上的猫耳也像是很得意似地蹦了蹦。
“在我看来拿剑砍自己和把手伸到火力都是可以把分扣到负数的危险行为了。”沙桦则是一脸无奈地回答。
然后就吃了蛇一记头槌。
“疼！可以啦！其实还行的！”
沙桦急忙求饶。
“只是还行么？”蛇瞪着灰色的眸子，继续追问。
良久之后，沙桦用暗红色的眸子真切地注视着蛇，轻轻把手伸进了蛇的兜帽里，透过那冰凉的黑色发丝抚摸着蛇的头。
“挺厉害的。”
“哼！”而蛇则是别开脸微微翘了翘的鼻尖，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
“是的……这一次已经做得挺好了。”关闭了自己耳麦的雪片柔柔地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感慨道。
“蛇妹妹那样回答，没问题么。”同样关掉了自己耳麦的风信紫悠悠地问道。
蛇与魔王绿海的对话，她们应该不能听见的。
但是托了苍兰构建了加密频道并改装了耳麦的福，她们没有受到干扰，把谒见者之厅里那本该秘密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在那个过程中，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吭声，都在等着蛇自己做出选择。
“没问题的，有些事情大家都懂。”雪片柔和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装作不知道找个机会去感谢一下她们给的这个机会吧，只不过……以后应该就没有了。”
“我陪你去吧。”风信紫也轻笑了一下，“这种需要脸皮的事情，你还是别一个人承担了。”
“好啊。”雪片无奈地用手托着自己那带着几分烦恼的脸，但最终还是恢复了平时那种柔和的笑容。
就在风信紫和雪片说着的时候，沙桦和蛇已经回到了她们所在的休息厅。
而冰蒂和瞳心已经跑着迎上去了，苍兰也笑着从座位上起身，慢慢地走向了她们。
“现在……我们还是先为蛇妹妹庆贺吧。”
风信紫说完这句话之后，冲着蛇和沙桦摆了摆手：“哟，这不是我们今天的大功臣回来了么！”
“是啊。”雪片想了想之后，决定暂时抛开一些烦恼，也笑着走向了蛇。
毕竟这一次，总算是做得好一些了。
———————————————————————————————————————
“呼……”重新坐回到了阶梯上的魔王绿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副有些入神的模样抬头望着天花板上那能看见灰蒙蒙天空的玻璃。
而承重柱的阴影之中，已经有一些人悄悄地待命了。
“啊……我就说那姑娘不会同意的，这下魔王大人你信了吧？”莉莉那像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柱子后面传了出来。
“那种不懂规矩的艺人，要来也只不过是害群之马罢了。”木羽那冷冰冰的声音也从同一个方向冒了出来，只不过之前和沙桦交流时那种不开心早已荡然无存。
毕竟在他的心底，这样的结果挺好的。
“乌迪尔，你觉得呢？”魔王绿海似乎并没有因为莉莉的话语而有丝毫不满，只是随口问了这样一句。
“魔王大人对她的判断没有错误，那个魔物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潜力。”从王座后走出了一个长着犄角的魁梧身影，黑色的衣服一如那天与沙桦她们喝酒时一样地一丝不苟，正是魔王城绿海分部四天王之一的乌迪尔，“只不过木羽经纪人的话语也不无道理，规矩之内才是方圆，魔物只需要在演技上像魔物就够了。”
“那有没有查到更多的情报呢？”魔王依旧保持着坐在阶梯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透过天花板上的玻璃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短暂的沉默。
“没有。”
就算是看上去已经很有资历的乌迪尔，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你们就……没人看出来她究竟是个什么魔物吗？”魔王绿海把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开了，很无奈地环视了一下众人。
“她是条……蛇吧？”站在承重柱阴影后的莉莉语气里就没有一丝确定的意味。
莉莉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谒见者大厅一片死寂。
并不是不敢说话，而完全就是因为尴尬。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特征对不上。”木羽轻咳了一下，捋了捋自己那羽毛般的胡须，打破了这片沉默，“他没有蛇类魔物特征比较明显的尾巴。”
“原来木羽你一天到晚就在盯着人家姑娘屁股看啊？”莉莉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
“那完全就是随便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为了保持镇定和风度的木羽差点把自己的胡须扯下来，“麻烦莉莉你不要随随便便说这种不符合艺人身份的话。”
“鳞片也对不上。”没有在意他们的乌迪尔用粗壮的手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平板电脑举到了魔王身前，上面是各类蛇类魔物艺人的照片，“已知的蛇类魔物中，没有鳞片能长成那样的。”
“把目光再放大一点呢？”魔王绿海轻轻抬起像是被一层薄薄的岩石覆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平板电脑。
“还是没有找到。”乌迪尔微微摇了摇头，白色的短胡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匹配结果涵盖了从蜥蜴到龙类的魔物，虽然到目前为止信息技术部那边还在进行更精确的匹配，但是凭借着我的经验……很有可能只是徒劳而已。”
“那让他们停下吧。”魔王绿海倒是很自得地轻轻推了推平板，“我相信你的判断。”
“那个姑娘，恐怕并不简单。”莉莉已经收起了一脸玩笑似的笑容，“我说过的，在她的出道战上虽然我没有动用真卡，但是她朝我冲过来的瞬间，我被她的杀气逼到动真格了的。”
“没有用真卡就不算动真格！”木羽就像是要维护莉莉那般往魔王绿海那边微微迈出了一步，这句话即是在安慰莉莉也是在说给魔王绿海听，“粉丝们都是这样觉得的，那就是一次演出事故。”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不如说能被一个新人逼得动真格就已经是一个笑话了。”虽然莉莉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正常的笑容，但是她的语气里颇有几分自嘲的味道。
“但是那个——”
“行了，我已经知道那不是莉莉的错了。”坐在阶梯上的魔王绿海站了起来，打断了有些不太冷静的木羽，“你不用这样主张我也清楚。”
“抱歉。”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木羽急忙向着魔王绿海和天王乌迪尔认错。
“哦对了，你们刚才还没回来你们可能不清楚。”魔王绿海悠哉地笑了笑，“我解放真卡后的威压对她没用。”
“什么？”
“怎么——”
不管是莉莉还是木羽都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魔王只是一个头衔，任何魔物都可以成为魔王。
前提是拥有那样的实力，除非是特殊的经营模式，不然魔王必然是魔王城里具备压倒性实力的魔物。
“你们可以问问乌迪尔，他就在隔壁。”魔王绿海轻轻挑了挑下巴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乌迪尔，而乌迪尔则是稳重地点了点头。
“魔王大人的威严就连在隔壁的我也能感受到，但是那个魔物不仅没有臣服——”乌迪尔看了魔王绿海一眼。
她则是无言地示意乌迪尔继续往下说。
“——甚至还在威压中对魔王大人出言不逊。”
“……”
这一次，真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其实我说这话只是为了向你们证明我的眼光没错。”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又一次陷入尴尬，魔王绿海用随和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不，我等没有怀疑的意思……”
“但是确实是很出乎意料吧？”魔王绿海就像是孩童般地眯起青莲色的眸子笑了笑，“说实话没挖到她我还有点遗憾的。”
“所以你们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有些慵懒的声音从另一边的承重柱阴影后面冒了出来，说话者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只是一直保持沉默而已。
“是的。”魔王绿海似乎并没有惊讶的样子，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在那里，轻笑着点了点头，“也多谢了你的情报，特意跑到对方公司门口很辛苦吧。”
“只要给钱就行。”对方从阴影中伸出的手里翻转着一个银白色的打火机，然后幽幽地点了一根烟，“也算是业务往来了，并且——”
“——我对她也挺感兴趣的。”
——————————————————————————————————————————————————————————————————————————————
书友群qq群号：91八9551八，欢迎喜欢的读者加群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