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儿一听大为有理,连忙去案上一瞧,只见又是一块七分肥五分瘦的“五花肉”,几条杂鱼,其余不过一些不大新鲜的鸡胸鸭脯,说没坏呢,看着又不新鲜,说坏了,闻着又没气味。蔬菜不过一些各色叶子菜,一些莲藕,一些豆腐。
白白蔻儿怔了半晌,情知王嫂一心要和李婶作对,托着腮琢磨了半天,一门心思替李婶想菜单。
看看快要中午时分,白蔻儿总算是琢磨出办法来,唤过来李婶将瘦肉剔将出来,又剔了一大块肥肉。
王嫂看看那瘦肉,又看看肥肉,纳闷道:“你是要做馅子?这肥肉也太多些!”
白蔻儿点点头,笑道:“不多,你看我怎么弄。”
只见白蔻儿将豆腐亲自捏碎,又请王嫂剁些藕茸,肥瘦肉细细切成米粒大小,这才将豆腐与藕茸混入,再加了姜葱调料调馅。
午饭事多,上房一会来人点菜,一会又叫王嫂到院心说话。待王嫂得空来看笑话时,只见李婶灶台上,素瓷碟子里垫着翠生生的嫩菜叶,上头托着红艳艳几个狮子头,浓浓的浇了汁水。李婶不觉咽了下口水,暗想,这汁一看就最适宜拌饭。
再看另一只盘里,齐齐整整摆着金黄酥脆的藕夹。旁边两只黄瓜雕成的小小水桶,秀秀气气,一只立着,一只歪在旁边。其中满满盛着松子彩椒鸡丁,丁子都只豌豆大小。那歪倒的一只中,各色细碎丁子便水流般流过来,倒象一弯落满了花朵的溪水,正绕过那酥脆的藕夹。
另有一盘乃是胭脂鹅脯,一盘酸辣藕丁。
王嫂只得恨恨地瞪了一眼,低声向陈嫂报怨道:“偏这死妮子花样鬼点子多!我还道今天净是肥肉,谅她们做不出什么好菜!”
陈嫂探头看了,假意夸赞几句,拉着王嫂笑道:“白蔻儿姑娘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如今上头吃得高兴,岂不是你也有功!”
王嫂牙疼似的抽一口气,直盯着陈嫂,倒象是不认识了一般。
陈嫂便悄悄将她一拉,低声道:“再怎么见世面,外头当家过日子的事她懂什么?”
此时白蔻儿和李婶只顾往盒子里装菜,陈嫂便凑到王嫂的耳边,嘁嘁嚓嚓私语了几句,脸上现出得色。
果然王嫂也恍然大悟一般,点着头喜形于色,一双眼钉子似的钉了李婶两眼,又现出往常志得意满的神情来。
白蔻儿抬眼之际,只觉陈、王二人神情有异,然而前前后后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只是多疑。
白蔻儿虽然没抓着把柄,心中却是多少有些存疑,到了做饭时揭了菜篓探头一看,内除果蔬之外,只见一块猪肉,一块牛肉。
白蔻儿不由释然一笑,扭头对李婶说道:“李婶,王嫂难道听进了我的话,真的转性了不成?”
李婶也是眉头舒展,嘴角挂出微笑来,伸手将肉提到菜板上,放心切起来。
一面切,李婶一面便笑道:“这肉好生水灵,一切一包汁水!”
白蔻儿一惊,朝案板上看去,只见果然案上许多淡红色的肉汁。
“坏了!这肉不对!”白蔻儿不由得低低惊叫一声。
李婶住了手,满面狐疑:“又怎么?”
白蔻儿长叹一声:“我今天也算是见着了,市面上无良的屠户,会把水浸到肉里头。称起来比原来的重,倒是把水当肉卖。吃了也出不了大事,就是味道能一样么?”
“这……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李婶虽然吓了一跳,细一琢磨却是将信将疑。
“你深宅大院的,又不去市面上亲自买东西,怎么知道这个?”
“难道你倒不深宅大院不成?”
李婶一句话问住了白蔻儿,白蔻儿心内一慌,只得笑着搪塞道:“我也只是听说。”
李婶见她满面心虚,倒是释然一笑:“好端端的你吓我!家常过日子的事情,你身边还有谁懂?听别人瞎诌你也当真!上房里服侍的姑娘们,谁又懂这些柴米油盐的事,不是撒谎给你听么?”
言毕李婶便如常做起菜来,白蔻儿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又作声不得。
一转眼看见王嫂嗑着瓜子又过来当监工,白蔻儿便疾言厉色的道:“王嫂,这样的肉你也敢买来哄主子!”
“哟哟哟!这样的肉哪儿不好?你看看这粉嫩嫩水灵灵的模样,一切满砧板的汁水,正是鲜得不能再鲜!”
王嫂一把提起那牛肉来,凑到白蔻儿眼前,倒是一副理直气壮。
“不信你闻闻看,这肉还不好,哪儿还有肉好?”
白蔻儿只闻得鼻端一股淡淡牛肉清香,自己怔了一下,也狐疑起来。
王嫂见她发呆,越发放心,提着肉便笑道:“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懂肉好肉坏,还来诈我!”
岂知白蔻儿虽然不是大家小姐,诈王嫂倒的确是真的。
被王嫂一说,只得自己找个台阶下,嘻嘻一笑道:“我不过是开玩笑,当什么真!怎么,你转性了?”
王嫂抱着双臂,也堆出一脸笑来:“我琢磨着你说得有理,李婶做菜做得好,上头喜欢,我也沾光占一份功劳。”
白蔻儿忙笑道:“正是这个理啊!难得你想明白过来!”
王嫂连忙点头道:“就是,我琢磨着你读书识理的,听你的也没错。从今后我也不碍着你的事,你想怎么帮她就怎么帮她,帮她就是帮我!”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白蔻儿和李婶不由得大喜。
“这话当真?”两个人都异口同声起来。
李婶堆出一脸笑来:“还能不真?你当我先前认真要为难人不成?都为了上头天天怪我做菜敷衍,我岂有不打算换人之理?如今你既然做得还成,一静不如一动,我哪里找些闲气来淘?”
李婶这振振有词的一番话,果然说得二人对望一眼,顾虑均打消了一截。
从此果然王嫂当真不管她们,初时二人还多少有些疑心王嫂有诈,过了几日风平浪静,越发安下尽来。
此后拿来的菜蔬也大方许多,并不象之前那样尽是些边角料,白蔻儿与李婶只管尽心做菜,王嫂倒也不来骚扰,院心里摆下牌桌,招了些人来推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