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身上有一种不真实感，面容更是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而女人也扭过了头，她远远的面对着方夜，由于方夜靠墙坐在地上的缘故，女人的眼神居高临下。
方夜干笑两声，他脸色苍白，嘴唇干的起了皮。
方夜遥遥望着女人，女人并没有收敛自身的气息，反而张扬的释放出自身的元素。方夜自然很轻松的分辨出女人所掌握的规则，那是被誉为最危险、也是最为稀少的——精神！
毫无疑问，站在方夜对面的那位就是这道阵法的阵主了。
此时倘若有其他人站在这里，便会感觉到这片空间的异样。一股强大的精神元素以那个女人为中心四溢，巨大的压力像是要将地面压沉半分似的。
理所当然，这份压力狠狠地砸在了方夜的身上，方夜好像不堪重负似的，他弓着腰，低下头。
“你是谁？”方夜说。
“这和你有关么？”女人没有开口，但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倘若说有固然不对，没有又显得牵强。”方夜缓缓地说，“你是……弃族。”
女人身体突然一僵，连周遭的压力也骤然撤走。
“你是谁？”这次的声音并没有像刚才回荡，而是轻轻地从嘴边说出。
“问别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么？”方夜轻笑着说。
女人并没有继续纠结方夜姓甚名谁，实际上她知道方夜在组织的一切资料，但如今看来那些资料疑点重重。
“你是怎么知道的？”女人轻声问。
“看出来的啊。”方夜笑着说，“你现在ss-，对么？“
女人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但其实不能这么算的。”方夜说，“因为你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ss-，你在ss-中基本无敌。”
方夜接着说，“因为你的元素中多了一样东西，除精神元素以外的东西，正是那种力量使你碾压其他人。”
女人依旧沉默。
“而这种力量……”方夜缓缓地说，“是神之力，对么？”
“你还知道什么？”女人默默地问。
“我知道的可多了去，我甚至早就听说过类似的计划，只是那太难以实现了，所以我一直不以为然。”
方夜说，“弃族想要掌握规则，需要做到的无非有两点，但这两点都可谓难如登天。”
“首先，第一步便是测试出其所理解的规则，然后找来与之理解相同的窥道者，吸取其体内的元素。”
方夜继续说，“其实要测试出一位弃族所理解的规则并不难，难就难在找到与之感悟大体类似的人，要知道虽然元素只有十种，但感悟因人而异，每个人的理解都变化万千，其最终的结果便大相径庭。”
“比如水和冰，火焰和温度。”方夜悠悠地说，“所以，想找到相似的实在困难，而且还要有能力抓回去。”
“想找到合适的人，只有大规模的搜索，而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如此说明你们已经成了气候，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方夜感叹道，“真是难以想象，你们在‘协会’的眼皮底下还能搞成这么大的动静，真让我不得不怀疑一些事情……”
“你不认为我们是‘组织’？”女人突然问道。
“一点也不认为。”方夜摇了摇头。
“哦？”女人轻佻的笑了笑，“难道除了‘组织’，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所以这也是我所疑惑的事情啊。”方夜直勾勾的望着女人，“你们到底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呢？”
女人又沉默了。
“就此不谈。”方夜似乎忘了自身的处境，正洋洋洒洒的发表自己的见解，“比起第一点来，第二点更难。”
“假设第一点成功，那么某位弃族便已经拥有了元素，但这份元素无法继续增加，因为那始终是别人的。接下来便需要破而后立。”
方夜说，“一段时间后，你们中某位不可思议的仁兄便会做好准备，然后在一定范围内断绝规则对弃族的压制，那时身处其中的弃族便会散去全身元素，以上一次修习的经验，快速进阶。”
“如此等到对规则的压制过去后，其中的弃族早已积累够足够的元素，虽说离撼动真正的规则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到时不必怕那‘伪规则’的限制了。”方夜继续说。
“说道好。”女人鼓了鼓掌，目光中却是杀机毕露。
女人本不相信有人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这样的机密泄露无疑会是一场大灾难，所以眼前的男人必须死！
“你们中可真是出了一位可怕的家伙啊。”方夜感慨道，“就算是‘伪规则’，想要暂时隔绝也是不可思议。”
压制规则和其他弃族逃避规则有本质上的区别，其中差距之大，更是不能足一而论。
压制和逃避，两者的高下立竿见影。
“而且你身上的神之力，便是那个人在你身上留下的吧，将神之力融入体内，这真是项伟大的技术。”方夜的视角明明要比女人低的多，可他望向女人，却好似在审视对方。
“不过他也真是所获颇丰啊，敢这么挥霍，不知从是遗迹中拿了多少东西。二十年前从那里出来的人本就不多，有所收获的更是寥寥无几，不知他是哪一位？”方夜目光如电，凝视着女人，“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会帮你们？”
“是啊，你一切都讲的很清楚。”女人缓缓地道，“但到底还是愚蠢。”
方夜笑了笑，对女人的话并不在意，“之前有人告诉了我一条消息，说弃族可以修习了，而且带着神之力的八成都是弃族，我当时还觉得她傻了，现在看来傻得是我。”
“又是一个知道神之力的，我怎么感觉像是烂大街似的。”女人冷笑了几声。
“不烂大街，整个华东也没几个人知道。”方夜戏笑着说。
“所以说你盯上我多久了？”女人问。
“虽说我对弃族可以掌握规则之事早有耳闻，也一直在调查。可至于你们……还真是碰巧撞见。”方夜摆了摆手。
女人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方夜的说辞。
“那么至此为止，你的高见讲完了么？”女人的声音突然又变了，像是刚开始一般在房间中回荡，同时那股巨大的压力重新降临。
“好吧，莫生气。我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问呢，问完后可以说死而无憾了。”方夜依旧笑着说。
“作为遗言么？”女人冷冷的道。
方夜轻笑了一下，“或许吧。”
“其实在这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总算有些明白你们口中所谓的存在之力是什么了……”方夜凝视着女人，“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是神明么？真是什么主意都敢打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时刻可以感觉到到自己在慢慢消失。
“不简单呐，连存在都知晓，你可真是个百科全书。”女人眼中寒光一闪。
“别别别，我就是个简单的人，只有复杂的人才会将其他人想的复杂。”方夜此时都不忘调侃两句。
“可是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啊。”方夜眉头紧皱，一副古代谋士苦思策略的样子，“你们就算找到提取存在的方法又有什么用呢？那种东西虽说珍惜，但也就是个高级废品罢了。倒是挺像钻石。”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女人冷嘲道。
“喏，让我猜猜。”方夜笑着说，“是霍家的那个小女孩么？”
“原来她适应的元素就是存在啊，难怪那么有天分，真不愧是……”方夜并没有将话说完，停下后又说起别的，“不过你们也真是有毅力，从人山人海中找到她，看来平时也没闲着。”
“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么？”女人被方夜连番的表演磨完了耐心，她冷冷的道，“是不是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唉，确实是这样的。有人就要死了么，真是令人悲伤。”可方夜脸上并无一丝悲伤的神情。
方夜的语气实在太过轻松了，一点也不像身处险境。
女人凝视着方夜，似乎想要从其眼神中看出什么似的，但方夜依旧一脸带着些许憔悴的笑意，他这副面容好像就不曾变过。
“你觉得你能胜我？”女人问。
“在你的阵法里自然不行。”方夜顿了顿，然后笑着说，“但现在嘛……”
“六四开吧。”
方夜话音刚落，画在房间地面上那十二朵花悄然变化，它们按照顺时针明暗交接，像是指针旋转。
“我很喜欢一首曲子啊。”方夜一扫脸上的倦容，优雅的站起身，“你听过钟吗？”
方夜和女人相视而立，好像置身于时间的洪流。
※※※
楚明月带着沈约驱车来到了汀蓝菀，这里本来就很好找，所以一路倒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楚明月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即二单元地下负一层。
沈约跟着楚明月下了车，然后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等楚明月的安排。
楚明月看着沈约呆呆的样子，抿嘴笑了一下，她问道，“你有委托人家的钥匙么？”
“有有有，就在我这。”沈约从口袋里掏出霍先生家的钥匙，递给楚明月。
楚明月接过钥匙，然后说，“那我们先去房间里看看。”
沈约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按了电梯，不一会电梯到达，两人都站了上去。
很快便到了二十一层。
沈约走出电梯，打开房子大门，同楚明月一起走了进去。
楚明月走进房间，开始细细打量，一路走到了方夜进入过的那间厕所。
沈约自然一路跟随。
楚明月站在洗手间，望着梳妆镜，很快便发现了一截从镜面露出的绳子。
她走了过去，捡起绳子，然后向外一抽，绳子那头空无一物，所以一瞬间便被扯了出来。
楚明月捏着绳头，细细观察，发现绳子的末端已经有些散乱了。很显然，这条绳子曾被锐器划断。
“元芳，你怎么看？”楚明月一边凝视着绳子一边问。
“呃……”沈约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对侦查明显是外行啊。这不，他学文，专业又不对口……
于是气氛沉静下来。
沈约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想了想然后试着说，“站着看？”
“站着看？”楚明月突然一脸严肃的望着沈约。
对上楚明月的目光，沈约在心中暗想：难道自己无意中发现重点了？
“很遗憾。”楚明月依旧严肃的摇了摇头，“盲生，你没有发现华点。”
沈约立刻嘴角抽了抽。
虽说这个梗接的很妙，但现在明显不是接梗的时候啊，人命关天好不好……
“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绳子是方夜进去是系在身上的吧？”楚明月说道。
“嗯。”沈约答。
“我估计这个绳子是他自己割断的。”楚明月幽幽地说，“看来他肯定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说完后楚明月便将手里的绳头扔到地上，她问沈约，用清脆的像是百灵鸟的声音，“你有什么办法？”
沈约的瞳孔中倒映着楚明月的面容。那个少女斜斜的望着他，像是童话中的精灵。
沈约怔了一瞬间，顿时觉得有些羞愧。
自己这是觉醒了花痴属性么？
沈约用片刻时间清醒过来，然后才思考其楚明月刚才说过的话来。
等等，她说什么？
沈约望向楚明月，他发现其正用一种无辜的表情看着他。
见鬼的！原来你还没想好主意么？
沈约自认为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于是随口说，“打110？”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可楚明月随后又摇了摇头，“但那样我们肯定都要被特别调查局检查。”
“你能行吗？”楚明月看着沈约，那目光让他心漏了半拍。
沈约立刻想到自己体内那破碎的珠子。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自己接的任务当然要自己完成。”沈约正气凛然的说道。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我们又不可能直接从镜子里进去，那和送人头又什么区别。”楚明月有些烦闷的说。
沈约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方夜说过，镜子中的地方不会离这里太远，而且确实存在，所以我们只要找到那里不就行了。”
“谁都知道如此啊，可是这个小区那么大，我两又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全找完。”
“那我们只能去猜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哦？是哪里？”
“呃……还没想好。”沈约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不过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在负一层的可能性最大些。”
“你电影看多了吧，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地下停车场塞。”楚明月翻了一个白眼，“停车场人流量那么大，绝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地……”
说着楚明月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等等……负一层！”
楚明月打开手机，里面有别人发来这栋楼的设计图，她凝视屏幕里的图片许久。
“难道我猜对了？”沈约有些莫名的问。
“虽然不算对，但歪打正着。”楚明月跳起来拍了一下沈约的肩膀，“干得漂亮，毛利小五郎。”
被称呼毛利小五郎，沈约却只能捂脸，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节奏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有，姑娘你这样是有点可爱，但也太跳脱了吧？
似乎是看出沈约脑海正乱如线团，楚明月很照顾老年人的解释起来，“这栋楼有2八层，以及负一负二。”
楚明月顿了顿，缓缓开口，“但你看到电梯中显示负二层的存在了么？”
沈约拼命回想，却感觉大脑有些晕乎乎，他根本就没留意过这些事情。
于是沈约走出门，等电梯到达后进去查看了一番，发现果然没有负二层的按键。
沈约走出电梯，站在电梯口，问走过来的楚明月，“你确定真的有负二层吗？”
“当然。”楚明月笃定的回答。
“可就算如此，我们也到不了负二层啊。”沈约想到此处，不禁眉头紧皱。
“自然会有出口和入口，哪会有设计师设计出封闭的房子供人使用。”楚明月无奈的看了沈约一眼。
“那……我们现在？”沈约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呆萌，十分符合菜鸟的表现。
“当然是先坐电梯到负一啊。”楚明月按了电梯，理所当然的说着，“走下去不累么？”
电梯门缓缓打开，楚明月像小鹿一样跳到了里面，然后对沈约挥了挥手。
※※※
沈约和楚明月在负一层搜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门。
那扇门宽大厚重，颇有人防大门的气质。
但当然，那不会是人防门，沈约在门上看见了锁孔。
沈约走过去用力推了推门，门没有移动一毫，反而沾了一手灰尘。
与此同时，楚明月细细观察着大门，片刻后她打开手机照明灯，然后将手机递给沈约。
“喏，你先拿着，照锁芯。”
沈约接过手机，按照楚明月的示意将光线对准锁孔。
楚明月满意的点了点头，抽出头发上的一字夹发卡，半蹲下身子，将其伸入了锁孔内。
三分钟后，门开了，观摩了全过程的沈约目瞪口呆。
“门没反锁，要不然肯定打不开。”楚明月感叹道，“由此可见睡觉时反锁门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沈约点头认同。他已经看到这世道的险恶了……
其实高阶窥道者对力量、和对力量的控制本就远超常人，所以发卡开锁什么的实在不足为奇。
如今门已打开，沈约高举手机，望向其中，但那些光线仍不够看出门内的大概轮廓。
按理来说一眼望去立刻便能看见通往负二的楼梯，但光线好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了。
“我们现在进去么？”沈约看着门中黑洞洞的世界，一时有些犹豫。
楚明月似乎也在犹豫，她从沈约手中拿过手机，开机看了看消息。
“最多五分钟就会有人接管这里的事。”楚明月悠悠地说，“但你确定不想进去看看么？”
沈约刚想说些什么，可楚明月已经走了进去，于是沈约只得跟上。
沈约心道：见鬼，你也没要我回答啊……
门内负一层的空间还是很大，二人摸索了一两分钟才找到通往负二的楼梯。
楚明月站在楼梯之上，向下远望，她沉声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周围的光元素都被吸了个七七八八。”
“那我们还要去么？”沈约弱弱的问。
“一会小心些。”楚明月说完便走下了楼梯。
看着楚明月的身影越来越远，沈约只好快步跟上。
他走下楼梯，没踏几步便咳嗽数声。
别说，里面的灰尘确实很是呛人，连楚明月也轻轻掩住了口鼻。
楚明月将光线向沈约的方向闪了闪，喊道，“捂住口鼻。”
沈约嗯了一声，然后用袖子轻掩鼻子。
二人都走下楼梯，来到了负二层。
楚明月稍稍停顿，便继续向前走，一路上她始终走在前面，沈约只是紧跟着手机的光源。
或许不过约莫百秒的时间，楚明月突然停了下来，于是沈约便走到了她的身边。
沈约的眼前出现一条通道，没有装饰，也没有装门。
楚明月并没有直接踏入，而是向着通道的两边细细摸索，但她一无所获，因为其余地方都是完整的墙壁。
“你怎么看？”楚明月走到通道口，打量着里面。
“不知道。”沈约如实说。
“那么……进去看看。”说完楚明月便走了进去，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多危险，反正很快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于是沈约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个通道与之前困住他的仿佛是一个款式，所以沈约不禁有些方。
可他现在也不能提就此折返啊……
那多丢人诶！
于是沈约紧紧地跟着楚明月，他实在不想落队，之前那半截钢管被丢在了车里，所以眼前的灯光便是唯一的慰藉。
楚明月走的很慢，所以沈约便也快不起来，他们一分多钟才走了两百多米。
但好在不知为何，通道中的空气质量好了许多。
两人一步一步的挪着步子，却突然一同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看到了光，不是楚明月手机散发的亮光，而是其他的光源！
楚明月立刻关掉手机，四周顿时黑暗下来，那份光亮也就更明显了。
她回过头，将食指竖在嘴唇，叫沈约安静，然后又指了指沈约的脚下，示意他不要跟上来。
沈约自然心领神会。
于是沈约站在原地，楚明月猫着步子向前走去，她很快便拐过一个转角，消失在沈约的眼中。
过了两分钟，楚明月才重新出现在沈约的视线中，她对沈约挥了挥手，说，“没危险。”
然后沈约跟了上去，他随楚明月走过转角，便看见一扇半掩着的门，光线正是从门缝中漏出来的。
楚明月早已进入过里面，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于是沈约也走了进去，他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房子的地板上印有漂亮的花纹，正散发着难以察觉的淡光。
此刻里面空荡荡的，却到处都旧主人曾经残留下的痕迹。
桌子上摆放的书堆在一起，有些凌乱，两旁的凳子也没有归位，相互对峙着，灯也一直在亮……
沈约突然有些伤感，他觉得曾经呆在这里的人似乎不会再回来，这间房子将永久的空旷下去。
他仿佛看见，那个人决然的踏出了门，连头也不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