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传来阴沉又含有怒气的男声。

    想必楼里的男人正气急败坏着。我刚想动，就再次被汤照眠摁住。

    鼻尖的薄荷味久久不散。

    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似乎是确认另外一个男人已经走掉，并且这个场合除了我和汤照眠已经再无他人的状况下，身后人才松开怀抱。

    “应该都走光了。”

    汤照眠冷静地说。

    “……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急不可耐地转过拐角，看到那个普通大门上并无任何标识，而整栋楼就像上个世纪建起来的标准居民房，结构四平八稳，顶层是稍微抬头就能看到的高度。

    “私人研究所。”

    汤照眠跟上我的步伐，也走到大门前，不紧不慢地说着。

    “表面上和普通居民楼没差，内里应该是有实验室。”

    “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

    “……”

    我被汤照眠的话弄得无语，便撇下他试图靠近大门。

    “你要干嘛？”

    汤照眠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阻止我往大门的方向靠近。

    “我想拍点照片，搞不好是很重要的线索。”

    “别去。楼里肯定有监控器。你只要记住这个建筑的位置就好。”

    汤照眠定定地看着我，干脆利落地用言语制止我的行动。

    “……可是难得有点线索，放弃机会很不甘心。”

    我转过头回应他，眉头无意间轻轻拧起。

    “我明白。秦家老大在水星警署总局工作，把这栋楼的地址告诉他们，应该能查到监控。但是你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针对。所以不要去。这个距离已经有点危险，快回来。”

    汤照眠的神情冷静而固执，扣住我手腕的力度又狠了几分。

    “……”

    汤照眠说的很对。目前这个状况，铤而走险的性价比太低。

    一我没录音，二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能提前暴露自己。

    我顿了顿，往后退一大步，拿起手机拍下这栋楼的照片。

    “子时街13号。”

    汤照眠轻轻念着大门左上方贴的蓝色铁铭牌，声音伴着凉凉的夜风席卷而来。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深深看了一眼那栋楼。

    刚想离开，发现汤照眠不知什么时候蹲在街边低着头。我走过去，看到他面前是一个轮廓比较清晰的脚印。脚印在台阶下，因为泥渍被印得有模有样。

    脚印分为两部分，脚掌的部分花纹是排列而成的四边形，脚跟的部分也一样。看上去像是某种耐磨鞋的鞋底。

    别的脚印稀稀拉拉组成一个行走的轨迹，描画着脚印主人的前进方向。

    环境里一串脚印中，只有这个是最清晰的，别的脚印都模糊不堪。

    “41码，巴比伦的户外大黄靴鞋底。照片拍好了？”

    “嗯。”

    我定定地应答，同时把这张照片上传到我的私人网盘里。

    汤照眠从包里掏出纸巾，铺开后往鞋印上贴去。此时是雨季，地面总是半干半湿，鞋印上的泥泞表明鞋子的主人刚在泥水摊里淌过。纸巾迅速吸走鞋印上的水分，沾上了泥渍。

    随后汤照眠两只手捏起半湿纸巾的两个角，细细打量上面的脚印轮廓。

    轮廓算不上清晰，却是能计算脚码的程度。

    “……还不错，证据。拿着。”

    “……”

    好脏。我盯着那张印着鞋印的纸巾。

    我不情不愿地接过纸巾，好好地用手捏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汤照眠能帮我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千恩万谢，挑挑拣拣的念头在这个场合实在有些过分。

    “谢谢。”

    我支支吾吾表达着谢意。虽然很不真诚，但起码是感谢嘛。

    “回家。”

    汤照眠显然并未把我的感谢放在心上。我也只得快速跟上他的脚步离开现场。

    回到家后我马上找到透明密封袋，小心地把纸巾平铺到里面，并找来白纸描画好鞋印的轮廓。

    “265厘米……”

    直尺测出鞋印的长度，和汤照眠估计的码数相差无几。

    我回想起对门的少年不久前刚在那栋楼楼角沉着地稳住炸毛状态的我，手心还带有薄荷新鲜清浅的气味。

    联想到的画面是，为了逼出薄荷的香气，他常常选一株新鲜并带着露水的薄荷放在掌心，用合适的力度将薄荷拍醒。

    那时他的神情也如同薄荷清凉微辣的气息，纯粹而不沾任何一点属于人间的荤气。

    ……其实我不是很了解汤照眠，即使已经和他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对他的过去并不了解。

    他总是沉默寡言，又或是一言不发解决所有事情，对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只字不提。

    很像设定好程序的人形机器，又像有了自己感情的人工智能。

    视线不禁转移到那张纸上。汤照眠细心地把鞋印复制到纸巾，提供了很好的证据。

    手机上查到巴比伦的大黄靴，官方价格在八百左右。这个热门品牌打的是亲民耐操路线，大黄靴是他们家的经典款。

    得知这个价格后我小小惊讶了一会儿。因为我印象中温氏的成员应该不会选择这种类型的产品，鞋子怎么说都得一千打头吧。

    并不是凭空给出的论调。我接触的水星市大部分中产阶级都不太看得上巴比伦的热门款。水星市本身是环绕在首都附近的城市，中产阶级也比一二线城市的上层阶级有钱不少。

    所以温氏的家伙们觉得比起腔调，还是实干主义来得实在吗？

    也对呢，毕竟是能说出“不就多死了点人”这种话的家伙，肯定很看重实干性。

    “……不行了，好困，呼呼。”

    我摇摇头，眼前景物变得有些模糊。

    今天我经历的事件有…

    秦悠凌的委托，女明星林款冬的车祸，偶然听到莫名其妙的对话。

    刚接到委托就有了线索，快得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不是林款冬，也许我此刻就无法在家里整理证据。

    如果不是汤照眠，也许我此刻已经被温氏的家伙们碎尸山野。

    想想自己以前的生活忙碌而波澜不惊，在和往常并无不同的一天内经历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巨大变化。都是和我性命相关的变化。

    只是……比起性命……

    “咕咕咕。”

    果然。

    雅歌的菜肴分量十足，但还是无法满足今天仅工作一次的胃。

    累积的大量疲惫此刻在家中全部释放，经历奔波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想要补充能量。

    很饿，但我没有任何食物能慰劳我疲惫的脑子和身体，给秦悠凌买的水果已经花光我近三天的饭钱。现在的我，口袋里掏不出一毛钱，冰箱里找不到一粒方便面渣，油瓶里寻不到一线油渍。

    穷得如此干净整洁。

    还没沦落到去街上乞讨的地步已经是锦鲤般的体质了，我心满意足。

    我只能喝两大杯水，自我催眠。

    反正我也习惯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没什么保障是真的，但也是在过着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生活。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我确实是毫无斗志可言。性格大概是媒体们经常放到文章里批斗的那种毫无攻击力的丧系青年吧。

    “饱了！我睡觉了～”

    先不论那些标准的上进主义。在贫困的生活里，保持良好的心态是很重要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