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出现时,云拓两人正在前头马车上沉默僵持,忽的响起刀剑入肉声,云拓瞬间扑向苏暖,护住了猝不及防的她。
只见一个剑光过去,马车盖直接被削去,云拓取出角落的剑,单手抱着面纱少女的腰一跃,翻到平地上。
来人有二十多位蒙面杀手,两位客卿门客携一众部曲仓促间迎敌,正持剑与杀手厮杀。云拓连看也不看一眼第二辆马车上的沈雁姝,只单手捉住苏暖手臂,将她护在背后,右手则提剑,与几名黑面杀手缠斗起来。
看到披着黑色鹤氅的世子爷出现,杀手们瞬间疯狂,招招毙命,像看见甜美的猎物般,疯狂想接近云拓。中年门客睚眦欲裂,不顾一切冲来护主,行走间,每一剑都带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终是顺利来到云拓身前。
云拓这边的压力大减,正要说话,马车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叫,沈老客卿声嘶力竭大喊,“姝儿!”中年门客眉头一皱,望一眼云拓,见他眉头同样一皱,便反手打开一个缺口,往沈雁姝方向杀去。
云拓眼神如针,隐隐带了杀气,无处宣泄,他还没说话,平鹰便要去护那贱人,看来自己之前戏做得真是很好。他挥剑,一刻不敢松懈。
就在他转身之际,黑衣杀手首领趁机一个发力,将云拓背后护着的苏暖猛的踢向路旁。因为云拓紧紧捉住苏暖手臂,这一踢,她的右手“咔啦”一声发出脆响,明显骨折。云拓急切想抓住被踢飞的她而不得,反而因为伸手,右手掌心被杀手首领突然亮出的匕首贯穿。
云拓一个用力将掌心拔出,蹬脚一个接力,把自己手中的剑送入那位黑衣人胸口,自己掌心的伤又深了一层,他却恍然未觉,余光紧紧看向撞向岩石、后脑勺渗血的苏暖,那血疯狂渗出,声势吓人,她的黑色面纱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松动,半睁着眼,眸色甚是痛苦。
此时局面不容乐观,部曲们已经死伤大半,但黑衣人也死的死残的残,双方战斗力竟是不分上下,沈老客卿为保护沈雁姝,已经倒下没了声息,只剩中年门客护着沈雁姝,在远处僵持。
云拓踩了轻功,拼死来到苏暖面前,他双膝跪下,那只原本握着长剑,染透了鲜血的手本能的想要将她的无名指握住。
少女那只秀气纤弱,总是在他掌心打着拍捉弄他的无名指,这一次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顺从地让他握住。她没有力气,在感受到少年靠近后,只是瑟缩了一下,继而决然抬起手,用尽力气一巴掌拍到云拓手背上。
说是用尽力气,其实只是轻飘飘一掌,甚至不能惊动他受伤的筋骨,可这抗拒的态度却成为云拓最后一根稻草,他像疯了一般,想要将苏暖抱起。离开吧,去哪儿都行,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该死的金陵。
可他却不能如愿,因为一名黑衣人偷袭了他,把他拖到离岩石不远处。
云拓越发急切疯狂想往苏暖处走去,可他右手已无法使力,左手又不擅持剑,即使抓住了地上的长剑,也渐渐落于下风。最终被那名黑衣人制住,伸脚踩在地上。
云拓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远处一名黑衣人见苏暖落单,持剑朝她走去。那黑衣人把手中的剑送入苏暖的右肩,见少女似是吐血,黑衣人嫌少女面纱阻碍他欣赏她痛苦神情,便一个甩手,抽掉少女被鲜血染湿的黑色面纱……
那是一张好看到极致的脸,可惜左脸的“醜”字狰狞着爬了半张脸,配上那嘴上鼻上的鲜血,丑如恶鬼。连黑衣人都吓得倒退一步。
云拓看见苏暖脸上的刻字,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开始剧烈地发抖,可身体已被这剩下的奇怪黑衣人点了穴,一动不能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暖左肩又被一把剑穿透。
云拓的眼泪已经彻底决堤,他不能说话,只能侧头,右眼死死望着苏暖方向,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灼烤般刺痛。
那黑衣人抽出刀,对准苏暖的胸口。不料,还没达到想折磨少女的目的,他就被点云拓穴的黑衣人一刀结果了性命,轰然倒地,激起一地脏雪。
最后一名黑衣人走到苏暖面前,伸出食指探向她的人中,只见一片空无。他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威严的脸,转头望向云拓,露出浅淡的一抹笑,这张脸,云拓是认得的,便是化成灰也认得!
中年门客刚解决掉他那头的最后一名杀手,扶着早已昏倒的沈雁姝,转头看见那黑衣人的脸,平鹰顿时喜出望外,作了个揖,激动万分,“王爷!”
长文王颔首,转身行到云拓身边,扶起自家儿子,伸出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脏污与泪,“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七年未见,你倒是给我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云拓还被定住,他目光奋力看向苏暖方向,长文王被气笑了,看着迎过来的中年门客平鹰,道,“你飞鸽传书,说他喜爱沈家姐,带回的只是个婢女,还任人磋磨。什么婢女?他看那姑娘的眼神,与我当年看他娘亲一般无二。他只是狠,只是傻!而你,你也不聪明!”
“是,平鹰受教了,”平鹰尴尬一笑,随即皱眉沉思,“既然如此,那姑娘?”
“她没气了。”长文王淡淡道,平鹰闻言,心有灵犀,把嘴闭了个死紧。云拓闻言,却是死死瞪大双眼,满是悲愤,望着长文王的神情,不像父子,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长文王低头,猛的抽掉云拓额上的抹额,扔到雪地上,踩了一脚,轻笑道,“她做的?”
云拓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长文王俊毅成熟的脸。长文王似是意识到他被自己点穴了,轻笑一声,却也没有解开的打算,反而笑得更加恶劣起来,“想要她是吧?那就变强些啊!躲在鸡窝里久了,不会飞了吧?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了,你空有龙凤的容貌,其实就是个无能的草包。再别说你的身手了,在金陵这些公子哥中,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所以,才保不住她,也保不住你娘。我们云家专出情种,可长文王,却绝不能是情种。”
长文王说着说着,眼睛忽然湿润,脚上一个用力,踢起了一大片雪,纯白无瑕的白色上,血迹斑斑,他踢的这一片雪扬起,盖住了另一片血。仿佛那一片雪地,本来便白茫茫一片,从未有过血腥。
“走吧,我们骑马回去。”长文王不再多言,发话,他将云拓甩到马背上,自己脱下黑色夜行衣,露出内里的飞鱼华服,纵身跃上马。
平鹰照葫芦画瓢儿,也将昏迷的沈雁姝扔上马背。两人各骑一匹马,一前一后紧跟着往金陵方向赶去,却是抛下了所有尸体,不再理会。身后,雪地里,脚印里踩了血迹,凌乱不堪,一片狼藉。
不一会儿,一名青衣少年悠悠然踏雪而来,他来自枯林方向,肩上扛着一柄长刀。
只见青衣少年闲庭信步般停在苏暖面前,先是摸了摸人中,发现没气,然后摸了摸她心口,发现还是温热的。还没死透就行,少年松了一口气。
青衣少年点了几下穴,止住了她的血。接着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口里。少年恨恨想道,幸亏药丸是入口即溶。大师兄也真是的,明明师父让他来,偏偏把这找人的活摊给自己。
他看着少女脸上被鲜血掩盖,鲜血淋漓,只一个“醜”字触目惊心,嘴里啧啧称奇,因为看不清面容,便单手扶着她,伸出右手手袖就擦拭,也不嫌脏,就想看看让师父惦记的未来师妹长什么样。
待他看清,瞬间愣了一下。光是这张脸,就足以成为他同门了,就像他那二十岁的青月师姐一样。可惜师姐她不争气,竟是死在皇宫里了。他现在看到的这张脸比青月更有潜力,美人看骨,她是罕见的绝世骨相,可惜毁了容貌,又受了重伤。想是师父抱着变废为宝之心,让他来捡漏来了。
可惜,也不知这笔交易划不划算,快死透的人,也是颇费药的。门下人丁本就寥落,这次,关门弟子,还是唯一的女弟子,想想就不孤单。也不知道这师妹是像他多些还是像大师兄多些。
青衣少年手指沾了一片药膏,俯身过来仔仔细细的抹着,她脸上的刻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这番抹药,倒更像是亡羊补牢了。他伸手,想托起少女的后脑勺,却摸到一片湿润。
“糟糕!”青衣少年瞬间失色,看向满手的血,忽然担忧起眼前这人的救治来,伤到脑袋,若是傻了,可就亏大了。
“撕拉”一声,青衣少年撕下自个儿里衣的一块白布,心翼翼地包裹住少女的脑袋,轻轻将她抱起。
“师妹啊师妹,你可要争气点啊,活下来,活下来就有好吃的糕点,好看的师兄。”青衣少年显然是个话唠,在这呵气成冰的冬日,也能说话如常,即便只有一个半死的人,也能说得兴起,“你瞧,老天爷都保佑你,瞧你伤的时节多好,血不会那么快流,还有我巴巴地来捡你。”
“我跟你说哇,我们山上有个可恶的妖怪,你可千万别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的,却跟无底洞一般,专吞不谙世事的姑娘。当然啦,他只喜欢顶好看的人儿,你的话,现在就算了。”
天机门三弟子青玄,于永平十一年冬末,带回一女子,取名青微,藏于伊阙南道,鸣皋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