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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冲本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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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朝堂。开朝第一本奏折便是由常蕴禀上的。内容大义凛然,讲的慷慨激昂,不过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主登基,普天同庆。而此时正当大赦天下以表示我主上的仁德。臣斗胆在此请陛下斟酌下诏,永远废除先昭幽帝所设:春种税、畜耕税、筑渠税、清渠税等杂税共一十八项。以表示今天子圣明,果敢。甚至敢于修正先帝所犯的过错。一切为天下子民百姓为首要。”

    常蕴的奏折一出,整个朝堂就炸了锅。

    最先站出来的就是治粟内史,他毫不掩饰自己反对的立场,张口就说:“禀陛下,常蕴的话可不能听啊!他一介宗正从不曾担任过治粟内史,从不知天下税谷钱粮的收支!现在我国库正是有了先帝新设的那一十八项税款才得以圆滑地运转。若听信人之言,废掉这些,那我大周每年收支缺口将达二十万金、四十万石粟谷!”

    “混账!”没有等天子开口,常蕴对治粟内史一声大喝说:“每年缺口达二十万金、四十万石粟谷!?你这个治粟内史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亏你还好意思,腆着脸说!除先帝外我大周何时曾对下民有过如此重税杂赋?可又有多少先祖留下了满仓的粟谷和富庶的金钱?怎么到你手里同样的赋税却不够用不说,还差那么多?那么多金钱粟谷你倒是说说去了哪里?难道是你中饱私囊了么?”

    “这!这!你,你!我,我!”治粟内史被弄得一句整话说不出来。毕竟是真的亏着心呢。当着天子的面前,这么毫无保留地被揭露出来,那可是真急得差点吐了血。

    “别,你你我我的。我在代陛下问你钱都去哪里了!”常蕴早就对这个占着油差大捞油水的治粟内史十分不满了。现今难得有机会,就毫不留情地呵斥了起来。

    “好了。”天子调和说,“这事是否真有其事还需要仔细盘查。常大夫也不可如此先入为主咄咄逼人。”

    “喏。”常蕴答应完便老实地回到了朝班之中。

    “谢,谢陛下……”这才得空喘了一口气的治粟内史对天子道谢。

    不过他得来的却是新天子平稳语气中的责备:“先别急着道谢。我可没说我饶了你。你一个堂堂治粟内史,竟然把国库管理成这个样子,你难辞其咎。先不说这其中有没有问题。我至少希望你哪怕能力不足也有心向先人学习。可你一听到废税第一反应不是去考量那些款项还有富余可以节约,而是马上张嘴反对。你这样的人怎么叫我能放心地将国库交与你?”

    “臣,臣,臣……臣有罪!”治粟内史连忙跪下来谢罪。

    见到风势不对,老而弥坚的御史大夫梁浩马上出班奏报:“禀陛下。臣一直怀疑治粟内史有贪赃枉法只嫌疑,已经暗中调查治粟内史多时。无奈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任其猖狂。臣愿领不查之罪。”

    “正要说你呢,你倒是自己先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好。那么我就暂且不罚你了。毕竟你是先帝老臣,与朝廷有功啊。自此,希望你尽忠职守啊。……来人,将这斯押入大牢,进行彻彻底底的调查。”天子按照预案对梁浩说。

    梁浩连声称谢,回到了班中。

    而看到了梁浩忽然的反水,治粟内史这一下好想知道自己这回是毫无生机了,只能够被郎官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梁浩偷瞥了一眼天子,又向后瞥了一眼常蕴,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三分……

    之后的事情却也没有多么偏离出天子、常蕴、以及湜沄的预料。治粟内史被押的当天,就在狱中糊里糊涂地自缢身亡了。而报到天子玉案上的内容就是四个简单的字“畏罪自杀”……

    ……

    天下虽然已经有了数位外封公侯们,但中央国地辖依旧甚大。每日自各处云集而来的奏章足有三百余斤。

    今天,天子早朝之后又整整不停不休地批阅了三时的奏章。疲惫之下天子趁中午用膳,唤来了几个近侍一同玩起了投壶罚酒的游戏。

    “常大夫求见”

    “这才朝会多久,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天子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将常蕴传入了宫内。只是天子并没有罢去游戏。

    “请天子安。”常蕴叩拜。

    天子一边还看着近侍们嬉笑游戏着,一边枕着玉凭几,看都不看常蕴答:“嗯。卿请平身。今又有何事?”

    常蕴虽然心中有些不快,开口对天子说:“陛下。今臣面见,实在是为了向陛下禀告足以左右天下兴衰之要事。请陛下屏退左右。”

    “……”天子这才斜眼看了看常蕴,说:“这些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事情没必要对他们有所顾忌。”

    “……”常蕴看了看围着天子的一帮内侍,心中不悦之色尽显于面,不过还是遵旨暂且绕过此事,对天子说:“陛下,微臣提议陛下废除丁口税改收均地税。”

    “??”天子有些迷惑,问:“常大夫。这丁口税乃国之大税,自古祖上有训,增减不得、改变不得。你今天跟我说要废除它,改行什么均地税,这话可不是玩笑的。要是你在此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青红皂白,我就是有饶你的心,也可对你手下留不得情。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常蕴毫不迟疑,回答:“陛下,当今天下实行的丁口税也就是对天下每个人不论老幼男女收取的税务。这丁口税原本是公平的,因为它对每个天下生灵全部均等地征收同样款额的微量税务,以便国家正常运转。可是眼下因为先王时期的横征暴敛,导致天下有大量的人们已经没有了财产、积蓄。他们在先王时期为了交付繁杂的税务,都将土地变卖给了富人。现在他们只能够从富人那里租借土地、种子、工具来耕种。并以近一半的产出为代价交付给富人,以余下的一半勉强维命。以现在的境况,如不及时做出调整,这些贫苦之人必定会被生活所迫大举造反。为了避免这种事态的发生我们应当改变我们收税的制度,不再以人收取税务,而是将税务均摊在更基本的土地之上。这样做,总得来说国家税收并不会有改变,同时也可多少缓解那些贫民们的困苦生活。”

    天子沉默。

    如果常蕴所言是实,那么大量已经存在的贫民们的生活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如果再持续这种状况,那么一定会逼民为贼。贼人还好说,如果逼反了这些人,那天下可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可丁口税乃天下第一大税,祖上又有规矩,此事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定的。

    “……”

    “陛下,此刻我们应当当机立断才行!”见天子犹豫,常蕴便更加坚定地对天子推行自己的理念。

    天子实在是想再找个人商讨。毕竟此事可大过天,不能不谨慎。

    天子需要一个体查民间详情的人,需要一个了解民情的人,需要一个忠于自己的人,需要一个能为自己站定立场的人。天子的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个人:湜沄。

    “宣淮安侯即刻入宫议事。”

    ……

    湜沄被朝廷紧急从淮县诏入鳌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这快马加鞭的一路上,没有人告知湜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湜沄只是到现在天子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自己。

    湜沄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不详、不吉的情景。无一不是让湜沄最为担心挂怀的事情。而当湜沄风尘仆仆地来到天子面前,听到了天子口中所转述的议案时,湜沄才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比任何一个自己脑海中预想的灾祸都要危急的状况。哪怕是比这位刚继位的天子即将驾崩都要危急的状况!

    “陛下!对于此案,臣绝不苟同!”听过天子陈诉了一遍关于均地税的内容之后,湜沄第一句回答就是这个。

    天子有些疑惑。因为在天子所认知看来,面前的湜沄应该是一个善于治民,并深受人民爱戴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十分体恤下民的,可为什么湜沄会用这种十分坚定的态度反对,对于天子来说还不太能够理解。

    “皇兄可以细细说说理由么?”

    湜沄当即回答:“陛下,税乃国之根本。它不但是国家财政的来源,也是管理天下的最有效手段……”

    天子有些疑惑。他对于税收是财政的来源是十分肯定,但至于管理天下……实在是还不能一点就透。所以便插话询问:“嗯……管理天下的手段?”

    “……”湜沄虽然不太喜欢自己的话被打断。但面对着天子,湜沄细细地回答:“陛下,鳌岛离市井太远,所以可能陛下对于朝廷所规定的税款到底有多么大地影响下民生活没有太深切的感受。但微臣管理淮县,又时常在市井走动,所以很清楚税金的重要性。陛下曾临幸淮县,陛下可还对微臣治下的市井有所记忆?”

    “……”天子回想了片刻说,“皇兄的所治之地市井繁华……车马水龙……商铺店户毗邻而居……”

    “关于商铺的种类,陛下可有什么印象?”

    “……好像满大家大部分都是些林良满目的吃食店……相较鳌岛邑中的市井比起来,缺少了各种久负盛名的奢侈品店,所以没什么太留下印象就是了。”

    “就是这个。”湜沄接过话茬,“这就是微臣所要达成的效果。淮县周围虽然也适合耕种,但水草更是丰美,适于畜牧。中央国有着太多的人们耕种,粟谷年年丰腴。所以微臣就认为比起耕种,畜牧更能够为微臣所治之民带来丰厚的收益。不过畜牧并不只能是养了就可以卖钱的。先父所治之时畜牧业并没有得到有效发展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微臣通过将商税细分,并大幅降低肉食加工部、皮革加工、乳制品加工等部分的商税。结果就在短短五年之内,商铺如同雨后春笋般林立;随着禽畜的价格飞升,周遭其它农户也转而进入了畜牧的行列之中。又五年之后的现在,淮县所产的各种肉制品、蛋制品、乳制品、皮革制品已经多得已经足够远供应起了整个鳌岛邑。当然,还有大量的活禽畜。”

    天子点了点头,有些理解了。

    湜沄接着说:“人都是趋利而避害的。商业之中最容易牟利的不外乎奢侈品。为了避免有太多人跻身进入那个行业。将百姓们难得积攒下来,本可以用来继续发展的金钱用于奢侈品之上。微臣接连三次提高了对于奢侈品商业的税务。所以这就造成了让陛下见到的那样一番街市景象。淮县现在大部分的奢侈品都是由行商们从各地远购而来的。”

    “这,这我就有些不懂了。终究还是会去购买,为何皇兄就不能让他们加入到淮县内?”

    “陛下,我淮县和鳌岛邑可是不同的。鳌岛邑半城权贵,余下之中又有一半是巨商富甲。所以鳌岛邑可以拥有大量的酒楼、商铺和奢侈品。他们买得起。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着从天下云集而来的供奉,所以不需要有人进行耕种、畜牧,也能够保证城里衣食无忧。但淮县现在从别处购买的粟谷、布料已经近乎极限。也就是说只有陆路交通的淮县,不产一粒粟谷地情况下能够维持的最大人口也就只有这些。这些人如果有一大部分被利益所驱动转而投身进入别的行业,那么淮县终究会因为人手不足而导致各个行业接连崩塌的结果。换句话说,放弃细水长流的现有产业,强行转型的结果就是:一少部分巨商们会一口吞吃掉所有百姓的财富而变得更加富有,并且拍拍屁股移居他地;百姓们则会变得一无所有地苟延残喘地存活在倒塌掉的废墟之上。”

    “……”天子第一次从湜沄的口中了解到了税收的重要性。毕竟对于他曾经见过的先帝来说,税收不过是为了自己而从民间收集钱财的手段而已。所以当今天子从来也就没有能够认识到只通过税收就能够如此巨大地影响人们的生活。

    讲完了这一切,湜沄顿了许久。不但为了给予足够的时间来让天子去思量,还为了将话题重新带入湜沄原本要说的话题之上。

    “陛下,税收是可以控制发展的道具。这种税可以通过幅度的升降来控制国家的发展。不过税收中还有一种特别的税收是与这完全不同的。它不可以轻易变动,更不能轻易更改废除。那就是丁口税。作为天下唯一的税种。它的宗旨就在于对于所有人,不分老幼、男女、全部公平地收取一年一金,也就是五百文的税金,进而归还给每一个人公平的权利。那权力就是他们可以在待遇不平时请求官府的裁决,可以依法受到社会的保护。”

    “……”

    “这税务不但是朝廷的重要收入来源,更是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约定。百姓们通过交税来承认朝廷的统治;朝廷通过收税来承认百姓们的合法地位。同样,百姓们因为交税也就有了遵循朝廷的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朝廷也因为收税也就有了必须根据法律来维护治下臣民的义务。”湜沄中拉出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青铜刻字牌给天子看说,“这个牌子就是这个约定的证明。正是因为这个重要的约定,昭景帝才会下祖训规定不惜以金牌交付交税的每一个人。正是因为这是个如此重要的约定,哪怕是先帝也未曾在丁口税上做过手脚,而是绞尽脑汁地去另立名目搜刮百姓。所以这丁口税绝对不能变动……”

    天子抬手示意湜沄住嘴,跟着对湜沄向外摆了摆手,让他退去。

    天子最不喜欢听到关于先帝的事情。虽然当今天子同样认为先帝行为有太多的不是,但毕竟是自己的父皇,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对于先帝的任何评价。更何况到了最后湜沄的言外之意竟然有了些许:“那么贪得无厌的先帝都不曾改变的规矩,你竟然要去改。你比先帝还不如。”

    天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子也是一心想要为了自己治下的百姓们谋利。在听到常蕴的话语和提案时,天子感觉到了自己能有一次为了百姓们而做好事的悸动。所以,天子才唤来了湜沄。想要看到能够自力将淮县治得那么好的湜沄瞠目结舌的样子,想要听到湜沄发自内心的赞扬,想要得到湜沄的尊重……至少不会是湜沄将自己拿来和先帝作比较……

    天子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自己竟然这么在乎起了一个一生没有见过几次面的远房亲戚。或许是从踏入淮县的第一瞬间起,看到在父皇蹂躏下依旧能够如此欢声不断的百姓们的第一瞬间起;天子自然不自然地竟然对湜沄有了一种钦佩和敬仰。虽然是自己的臣下,但天子从没有一次曾真心认为自己有高过湜沄;哪怕是在湜沄低头参拜高高在上的自己时……

    “陛下。”一直在一旁的近侍此刻开口。

    天子用愁苦的双眼看了一眼近侍,什么话都没说。

    而近侍则继续开口,宽慰天子说:“陛下,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天子虽然没有说任何话,但眼神却固定在了自己最贴身的这个内侍身上。

    “以奴才愚见。奴才认为淮安侯虽然刚才那番话讲得大义凌然,更抬出了昭景帝;但这些不过是淮安侯的漂亮的借口罢了……”近侍伺候天子多年,自然是知道天子对待湜沄的微妙感觉,所以也不敢开口就十分肯定地说。他也只是试探性地用渐渐变细的声音讲。

    “嗯?这是什么意思,吴高?”

    吴高见天子有了要听的意愿,而脸上也只是单纯地写出了好奇,便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继续说:“奴才曾听说淮安侯乃是当今众爵之冠。不过并不是才能和本事,而是在财力之上。哪怕是面对着蜀、燕、齐、楚、吴这五个豪强,淮安侯所拥有的财力都让他们礼敬三分。奴才听说淮安侯自己不但拥有了所有淮县的良田,就连淮县以外方圆百里之内的良田也早已经是淮安侯的了。想必淮安侯如此反对均地税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这个。毕竟要是实行了均地税,淮安侯就要交付庞大的税金。”

    “……”天子什么答复都没有,只是双眼死死地望向了已经没有任何身影的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