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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关于葛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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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第二次在慰灵石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半个月。

    当日梁慕怡他们及时将付鑫南送来救医,尽管这人的血都已经流干,且医生也说没得救了,但或许是老天开眼,又或许是付鑫南听到了他们的呼叫声,他还是挺了过来。

    尽管后来萧廷昊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但由于连他也没料到陈锐会做这种事,手中没有证据,即便想寻其余三人的晦气,却也找不到好的切入点。

    他也只能作罢。

    不过这样一来,梁慕怡他们和组织算是彻底翻了脸。

    下面的人不知何故,只听说他们是犯了事被长久停职。有跟梁慕怡关系尚可的还想打听,却也被她搪塞回来。

    如此,他们再想找到新的证据,更是难上加难。

    而对此付鑫南本人却是不知道的。

    他住院一个星期后才能慢慢吃一些流食,虽说性子依旧跳脱没个正行,但人还是瘦了一大圈,看着没什么精神。

    这一日他正躺在床上等着今天的午饭,可临近一点了也不见有人出现。

    虽说是流食但好歹也能果腹,眼下饥肠辘辘叫唤个不停,真是有些难受。

    约莫过了半个时,他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苍天啊大地啊没天理啊,送个饭都能迟到,你们这是虐待病患啊!”

    他假装哀嚎,慢慢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

    正在他咧着嘴吸气的时候,一双手扶了上来。

    与往日盛烨的男性触感不同,味道也不一样。付鑫南心里一紧,就见两个马尾辫扫到了手背,痒痒的。

    他抬头,四目相对,却没了往昔那种调笑的心思。

    “你……”他看着葛梦,不自觉别开头,“你怎么来了。”

    尽管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葛梦,当时二人也一如往常那样相处,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

    他多少从盛烨口中听到了那一天后来的事,自然也明白了葛梦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留在她身边的真正目的。

    十年的时间,看着她从姑娘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女人,再多的私心里也夹杂了一些暧昧。可他也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面对。

    他心里有愧。

    是以即便心里难受,却也还是想着,人没来也好,这样大家都轻松。

    可没想到,轻松不过半个月,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

    付鑫南觉得有些别扭,故意不去看她。低着个脑袋,瞧着又怂又可怜。

    由于心里有事儿,这时候也顾不上吃东西,察觉到病房内气氛几乎降到冰点,他甚至有些窒息,直到——

    葛梦敲了敲桌子:“不是饿惨了吗,不吃等着我喂你?”

    付鑫南一惊,急忙伸手拿勺子:“那倒是也不必……”

    结果莽莽撞撞的,又扯到了伤口。

    瞧他咧着嘴吸气,葛梦仰天翻了个白眼。她没再多话,拿过勺子擦了擦,又端起饭盆来,舀了一勺米粥,递了上去。

    付鑫南吓坏了,大张着嘴又要吃,却见那勺子又撤回去了。

    付鑫南:“……”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

    正在暗自腹诽,却看到葛梦把勺子放在嘴边,动作生硬地吹了吹。

    “付鑫南,脑子坏了吗,这么烫就敢直接吃,是想烫伤了找我麻烦吧?”

    她嘴上不饶人,动作却缓慢而又温柔。付鑫南呆呆望着她,少顷张嘴,吞下这口米粥。

    一如既往没什么味道,可好像……确实比盛烨喂得好吃多了?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就这样一个喂粥,一个吃粥。

    往常只吃半碗就饱的人今天却吃光了一碗,葛梦将勺子扔回空饭盒,皱着眉想了想,忽道:“吃这么多你胃不难受吗?”

    付鑫南一愣,很快道:“应该……不难受吧。”

    “应该?”

    “嗯……其实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说什么来什么,他话音落下,胃酸上涌,他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葛梦:“……果然还是个傻逼。”

    “那是,老字号,不含糖。”

    抬杠早就是日常,一人开口,一人很自然地接上。

    少顷,葛梦低头笑了起来。

    从故意憋着的闷笑到后来抑制不住的大笑,清脆的声音响彻房中,十分悦耳。付鑫南呆呆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点了她笑穴还是什么,能让她笑成这样。

    “付鑫南,你是打算一直跟我这样?”

    笑着笑着,她停了下来问道。

    付鑫南这才发现,她眼角晶亮,竟是含了泪。

    他心头一紧,撇嘴干笑道:“不至于吧你竟然笑哭了,我……”

    “我在问你,你是打算一直跟我这样?”

    付鑫南不笑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渐渐褪去,他神色复杂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葛梦看着他,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姐姐,关于你,关于陈锐。”

    付鑫南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姐姐离开那年,我十一岁,还什么都不懂。我被他们领去停尸房,看着她已经僵硬的尸体。那时候我不明白死亡的意义,只知道她以后不能陪着我了。后来,领我去的人说要把姐姐的东西交给我,然后呢,我就看到了你。”

    “一个大男人缩在角落,抱着一堆被血染红的衣物,面色惨白。你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在有人去拽衣服的时候猛地抬头。”

    “你的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那时候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有点可怕。我每晚闭上眼睛出现的就是你那个眼神,过了好几年,我才知道该怎么样去描述。”

    “梦……”付鑫南想要说话,葛梦却抬手将他打断。

    “那是一个人已经死掉的眼神,跟姐姐不同,不是生理上的死,而是心理上。”

    “行尸走肉,我第一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后来我在组织的安排下上了学,通过套那些接触我的人的话,我大概了解了姐姐死那天发生的事。”

    “付鑫南,他们说是这个人导致了姐姐的死,于是我便把这个名字刻在了心头,日日记恨。直到我加入组织遇到了你。”

    “你笑着跟我打招呼,你说你是付鑫南。我看着你这张脸,想到的却是那一天你死掉的眼神。”

    “我没办法把你和罪魁祸首联系在一起,可事实又不断告诉我,确实是你导致了姐姐的死。所以……所以我只能恨你,羞辱你,打骂你。”

    “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我的仇恨跟愤怒,我想折磨死你,我发誓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

    提起那些过往,付鑫南微微发抖。他自嘲一笑,哑着嗓子道:“那后来呢?”

    葛梦长出口气:“后来……后来相处久了,我就突然想看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付鑫南就这样,忍了好多年。

    直到连她都不清楚,这种折磨到底是出于仇恨跟愤怒,还是出于习惯。

    回首过去,她脑袋里留下的,竟然不再是那些痛苦,而是在一起的点滴快乐。

    她突然开始惊恐,因为她无法处理这样的情绪。

    -

    付鑫南静静看着低泣的葛梦,她跟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很像,却又不像。

    葛恬永远是理智的,是温柔的,是沉静的。

    可葛梦呢,脾气暴躁,霸道粗野,还有些暴力。

    在她的时候,他只敢远远看着她,尽自己的努力为她挡掉所有伤害并且不敢让她发现。后来她成年,他看着她越发优秀,也算放了心。

    得知她加入组织,他虽然内心复杂,却也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只是偷偷耍了心眼,故意跟她一组。原是想继续保护,却不料她的性情大变,将他折磨得够呛。

    不是没想过她可能知道什么,但他不敢问。

    葛恬的事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他知道一旦打开,他们两个,只会两败俱伤。

    因而抱着如此想法,付鑫南觉得,所有的折磨只让自己承受就好了。

    但谁曾想,朝夕相处间,自己却隐隐生了莫名的情绪。

    “我可能是个抖吧……”他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还挺喜欢你折磨我的。”

    葛梦一愣,抬起头发现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对不起。”她说。

    付鑫南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不起,要真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姐姐她……”

    “不,不关你的事。”葛梦强硬打断他,“即便没有你,她可能……还是会出事。”

    “什么意思?”付鑫南心惊。

    葛梦缓缓侧目,望着窗外暖阳。清风透过窗户缝隙拂过她脸颊,扬起她两鬓碎发,吹得她眼眶再度一红。

    “我也是这几天才想通的。”她说,“那段时间,她情绪一直不太对劲,我每次问起来,她只会说我不懂。”

    “然而就在出事的前一个晚上,我晚上起夜发现她没睡,就又去问她怎么了。”

    “那时她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付鑫南心里越发紧张。

    “她问我,如果你一直以为认为是对的事,其实是错的,你要怎么办?”

    付鑫南瞳孔一缩,慢慢靠回了床头。

    葛梦失笑,任由眼泪滑下,她说:“她应该是发现了组织有问题,所以才会陷入两难。”

    因为曾经被抛弃,所以组织对她们姐妹而言,相当于是第二个家。

    这也是为什么葛恬加入组织后,不惜一切都要按时完成任务的主要原因。

    但正是因为信念早就根深蒂固,在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后,才会感到茫然无措。

    导致她们被抛弃的因素,正是出自组织的手笔。那么之后的收留,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别有目的,一目了然。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良久,付鑫南问道。

    葛梦缓缓闭上眼睛。

    “我告诉她,既然是错的,就不要再做了,把错误修正,仍旧会是对的。”

    年幼的她如何能明白这句话对葛恬造成的心理冲击。可正因如此,葛恬才下定了决心,去修正这个错误。

    即便没有陈锐,即便没有付鑫南,她也会冒险去揭穿组织的真面目。

    而目的,不过是想让自己所做所为变成对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