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这个时代所允许出现的幻想,一切的出发点都不能是自身,而要为了国家,为了荣誉,自由是障碍,民主是毒药,在这个时代,在苏联,没有任何的希望。
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的四点了,饥饿的感觉涌了上来,慕容垂从桌子边拿出了冰冷的面包,用手扳着硬的和石头一样的面包,一点一点的吃着。
在面包啃掉一半,面包屑洒了满地的时候,慕容垂的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今天第二次被推开。
然而出现的人,并不是他想见到的人。
而是一张和自己差不多脸的少年。
“兄长,好久不见了。”
“越?你在这里?”
“别用这种口气啊,我来这里有这么奇怪吗?”
慕容垂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那个人,他的弟弟绝对不会这么富有人情味。
像他这个哥哥问好,慕容垂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听到。
慕容越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了慕容垂上半天写报告的桌前。
“和以前一样,很喜欢看书呢,这个报告写的也很认真。”
“你是来视察我的吗?”
“这个怎么可能,我是被家族派过来交涉的,和史塔西交涉,毕竟对面抓了我们好几个人,不把他们带回去,受伤的可是我们的面子。”
“交涉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顺利,史塔西的人,无论是贿赂还是交易,他们都不接受,他们把杀人视作乐趣,我对这种精神病一点办法都没有,远东结社的人也是这样,打个比方的话他们就像是野兽,我们人类的语言对野兽可没有任何用,毕竟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听懂。”
“史塔西就是这样的机构,他们只有纪律,没有感情。”
“史塔西的传闻非常的差,他们处理叛徒的手段你知道吗?听说啊,他们会先把你的家人抓起来,先杀掉你的老婆和孩子,然后再把你严刑拷打,慢慢的把你逼死,到最后你会为了死的痛快点,告诉史塔西所想知道的事情,史塔西一点证据都不需要,也不需要你透露什么情报,你在这个国家随时可能会被抓起来打死,真不知道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只要避开目光,低下头,脖子缩进衣服。”
“装怂对吗?我想也是,毕竟兄长你这样的人一点事情都没有。”
慕容越坐在了慕容垂的正面,看了一眼地上的面包碎屑,还有一边冰冷的水。
把视线对向了慕容垂。
“兄长到现在还是不能吃热的东西吗?”
“热的东西?”
“连到热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吗,真可怜,不过看着这样的兄长大人,也是我的乐趣呢。”
“”
慕容越站了起来,靠近窗户。
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七年前,你在后院认识的人——谭绮莉,你知道的吧?”
“嗯,名字的话,我还是知道的,她怎么了?”
“你知道她七年前在我们的后院出现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
“果然,我来告诉你吧,她是谭家某个人物的私生子,当时出现在慕容家的后院是因为,谭家的某个人物打算把这个女孩送给我们家族中的某人当作玩物。”
“什么?这种事情怎么——”
“是存在的,当时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但是那孩子运气很好,慕容家的人并没有看的上她,之后她又被送去了傅家,之后是洛家,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后被踢到了苏联,不过比起玩物,这次还多少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婚姻?”
“她的母亲呢?”
“自杀了,听说是从十几米高的楼上跳了下去,身体摔成了好几截。”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兄长身上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我不会帮你,我会这么看着,就像十多年前一样,我会看着你,因为兄长你的反应实在太过有趣了,被这样对待着,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去反抗,和猫狗同抢食物,你也不会抱怨,像一个牲畜一样活着的人。”
“我能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去杀掉父母,为什么不杀掉他们,明明是你痛苦的来源,杀掉,不就解决了吗?杀掉了他们你就会得到自由,不是吗?”
“自由?”
“看起来,你还是不会明白呢。”
慕容垂看着弟弟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谭绮莉说过的一句话。
英雄,正义的伙伴。
在书中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这个词,但是他对这个词并没有任何的理解。
正义的一方永远是被利用的,永远是建立在自身痛苦上的,明明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因为在追求着正义,随时丧命,随时为了自己所保护的人而死。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吗?
毫无意义,那不是人类的生存方式,扭曲的价值观,强迫自己做出的决定,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部分的英雄最后的结局都是悲剧。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成为英雄。
即便代价巨大,即便毫无意义。
即便不是人类的生存方式,即便不会被人理解。
他,慕容垂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要成为能够拯救她的英雄。
“我不会伤害他们。”
“哦——我想这应该不是你逃避的理由吧?大概还有三天,谭绮莉的婚事就会订下来,你说她是嫁给一个老头呢?还是嫁给一个满身酒渍的大胡子呢?”
“帮我——救——救她。”
慕容垂抓住眼前的弟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弟弟看向他的眼神,非常的愉悦,嘴角带着笑意。
“帮她?为什么?会有什么好处吗?”
“她并不想。”
“并不想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并不想的事情,有的人并不想去上班,有的人并不想去死,有的人并不想分开,但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现实是残酷的,如果你没有力量,你什么都做不到,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有同情心,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想你不会是会救起路边野猫野狗的人。”
“她是——”
“够了!”
弟弟直接打断了慕容垂的话,他并没有耐心在听慕容垂这样说下去。
对他而言,他来这里只是想看自己兄长那张想哭却哭不出来,眼神之中充满了悲伤的样子。
实在太有趣了,那个表情,那个样子。
从懂事的时候开始,慕容越每天都会观察一会那个废物哥哥的日常。
他从不会去怨恨,因为他是弱者,他从不去抱怨,因为他蠢,他不会去反抗,因为他没有力量,就像是一个反面的教材,兄长的背影牢牢的映入了他的内心。
如果不努力的话,就会成为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可悲的度过一生。
但是看着这人毫无是处的一生,真是太有趣了,窝囊废的一生,在软蛋中度过,多么有趣的情节。
“哼——呐,兄长我随时可以利用我的权限把谭绮莉带回去,但是你知道吗,谭绮莉被带回去后,她会面临什么,你知道吗?”
“带回去?面临什么?”
“会回到之前的生活中,四处被推脱,四处游荡,本来就是一个被不知道多少人玩到烂的女人,还不如就让她在这里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婚姻,让她稳定下来,这才是她的幸福不是吗?”
“什——么?”
“所以说放弃吧,在这里结婚,已经是她非常好的结局了,没有什么问题的,虽然这个国家的人和熊差不多,但是,他们至少对自己的伴侣还是会有点感情的,虽然不知道会有多少。”
谭绮莉身上所背负的,比慕容垂想想的要多很多,可怜的人。
即便这样,依旧没有放弃笑容,依旧在坚强的活着,有着自己的思想,没有放弃。
她——还没有放弃。
“我想帮她脱离这命运,让她挣脱出来。”
“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她该有的人生。”
“你的人生呢?这边难道是你该有的人生吗?”
“我——和她不一样。”
“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办法摆脱的人,还想去帮助他人吗?不错的想法,但是一点都不现实,你有计划吗?考虑过路线吗?你考虑过未来吗?你想做些什么,后果会怎么样,你有想过吗?”
“我——”
“你什么都做不到,这才是你的人生,一个普通人,如果你想要反抗,也只是被打到遍体凌伤的丢在一边,路过的人都会像看野狗一样,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你,不是因为你脏,你在流血,而是你弱,太过弱了,连到同情这样的词都不会用在你的身上。”
“我或许谁都救不了,我也没有计划,但是我想试一下,就算只能够做到一点。”
“做到一点可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随便你了,反正你什么也做不到,早点认清现实吧,普通人。”
慕容越摇了摇头,满怀着期待离开了,留下的慕容垂则是在拼命的思考着。
这还是他人生中这样透支自己的大脑。
必须要在三天之内,想出一个周详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