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糟糕的一天，斯文扭了扭被绑起来的双手，尝试让自己更舒服点。

    被绑起来的糟糕感受，加上整夜听到雨水的声音，让斯文的眼皮一直在打架，然而姿势过于别扭又始终让他无法入睡。

    “尽快有个结果吧，无论好坏，都受够了。”斯文盯着帐篷外被雾气笼罩的天空如此地感叹。或许是为了他自己，也可能单纯指天气，甚至是其他人或事物。

    跟他一同被绑的基本都是他的死党，还有几名缺心眼见斯文他们被制服时跳出来说公道话的。

    然而哪怕斯文这批被认为是投降派而被绑起来，剩下的人依然对当前是战是和还未达成统一的意见。

    第一天虽然被打懵了，但死的基本不是自己人，因此首领们都不心疼。

    第二天再次败了，但各自统计了下，总共伤亡不到二百人，其中近百人休养一段时间后可以再次上战场。而且吃过这次痛，往后尝过血，他们都会是合格的老兵。

    建议议和的主要是担心塞西莉娅她们还有多少无法扑灭的火油，如果损失太大，很影响他们在海面解封后的“探险”。

    而主战的则觉得塞西莉娅也元气大伤，敢虚张声势提条件，但昨天收拾战场时，连一个人也不敢派出来。

    斯文他们这些年轻小伙则纯粹是太傻，坚持相信塞西莉娅是真的有诸神眷顾，老一辈的正好赶他们出会议，眼不见心不烦，虽然对朗瓦尔德把别人打晕绑起来颇有微词，只不过这不是当前的重点，理性派都选择闭嘴。

    双方最关键的问题依然在，主战派还未能捣弄出一个攻下高地的主意。而主和或者说休战派也无法证明或解释塞西莉娅虚张声势来做什么，如果塞西莉娅实力是碾压的昨天就应该乘胜追击，然而并没有。

    至于主投降的斯文派，明显是听神话听傻了，被打晕跟绑起来后问题已解决。

    尼达罗斯营地内当前正是这样一副场面：首领们在最中间激烈地讨论，就差“真理”去说服别人。斯文派绑在仓库边上动弹不得。普通人没收到命令的则在发呆或装睡。

    很明显连续两天人数优势下的失利，而首领们光顾着打嘴仗，没管好手下，让营地内的众人充满了困惑。更有甚者变得疑神疑鬼，峡湾水源里的生物时不时产生的声音，都能令不少人在如厕时吓得跳起。

    仓库那边又有些声音传过来，估计又是些不长眼的水中生物在嬉戏，发出的噪声已经开始令人烦厌。可惜首领们仍未谈出任何结果，自然没人组织去捕捞。这时候多一顿野味或许能把士气恢复回来。

    仓库那边传来更大的声响，更多人扭过头望过去，可惜迷雾甚至让营地中的众人都看不清对方，离众人有几十近百步距离的仓库位置更加无法看清。

    几名负责守卫的骨干成员对视了眼，默默地走向仓库方向，一会就消失在迷雾当中。

    营地众人也陆续从地上爬起，盯着仓库方向，经过几十次呼吸的时间后，那几名守卫仍未返回。

    这时，水里传来海洋巨兽低沉的声音，让士气低迷的众人更加不安，开始有人闯入会议帐篷，惊慌失措地诉说营地的异样。

    朗瓦尔德率领其他首领以及骨干走出帐篷，苍老的脸上瞬间再多几条壕沟，让身边骨干靠近自己，低声吩咐了几句后，数名骨干去附近帐篷中点出数十名战士，急忙跑往仓库方向。

    而其他首领也眼神示意自己的部下，后者心领神会，安排十多人跟上。

    这批人手刚从众人视线中迈入迷雾时，仓库方向串起高耸的火苗，而且火势蔓延得很迅速，根本不像一般的失火。

    “拿起武器！”

    首领们喝醒那群仍处于梦游状态的部下，众人这时才急忙从身边摸起武器或穿上皮甲，然而手忙脚乱间不少人还闹出两人抢一把武器的笑话。

    还不等闹剧结束，从营地外的迷雾中传来了一阵金属的摩擦声以及大量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组织起百来人，正要往仓库方向赶，听到身后的异响，又只能转身迎接。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机警，不少人才从帐篷中出来，依然傻傻地往仓库方向走去，导致营地中心地带杂乱无章，既无法列成方阵，也影响了朗瓦尔德的指挥。

    营地正门还是被冲破，率先破开迷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名骑马的战士，连人带马都被装甲所保护。

    那名骑士左手持盾牵着缰绳，右手拿着旗帜，旗帜上的符号是一座堡垒，正是卑尔根的符号。

    那名骑士毫无减速的意思，直接放任马匹专往人数稀疏的位置撞过去，阻碍营地内的集结。

    跟随那名骑士的还有无数名索命死神，他们在数息后冲散迷雾，有组织地发起袭击，把武器往被撞倒的人身上挥去。

    营地场面越发混乱，仓库方向也有人往营地中心位置杀过来，而且一边杀一边把燃烧物扔入帐篷中。

    营地中的众人，瞬间被拦截成数堆人，有围绕在首领身边顽强抵抗的，有被仓库方向袭击者杀散往河边逃窜的，还有反应最慢，被困在诸多帐篷中的。

    火势很快在帐篷中蔓延，仍在帐篷中的人很快就丧失一切斗志，直接拔起帐篷，直接逃离战场。

    而营地中央顽强抵抗的，由于得不到众多帐篷生力军的支援，陆续出现士气低落的问题，少部分首领有意识地引领自己部下往停泊船只的位置挪过去。

    这样的举动导致聚在中间抵抗的力量更加薄弱，无法形成奏效的反击。

    而那名重装骑士也停止了冲撞，开始指挥袭击者有意识地漏出靠近船只停泊方向的逃生通道出来。

    而仓库方向的袭击者则加大冲击力度，准备把中间坚守的直接杀穿，跟正面的袭击者汇合。

    “船那边安全，快撤！”

    也不知道混乱当中是谁先说出这句，坚守的战士彻底丧失斗志，勉强坚持的阵地普通雪崩一般，直接往船只方向奔去。

    而仓库方向的袭击者变得毫无阻力，轻松杀入最中心地带，赶上正在逃命的尼达罗斯首领。

    由于怕误伤，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放冷箭，但射程更短的短斧则瞬间飞出数十把，其中一把从守卫的间隙中穿过，木柄位置砸中尼达罗斯首领的面颊。

    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尼达罗斯首领的撤离速度缓了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出来，正面骑马的袭击者已经组织出足够破坏力的兵线，彻底冲散营地守卫，把尼达罗斯首领以及他的亲卫困住。

    仓库方向的袭击者已顺利跟正面的汇合后，让负责放火的六十多名弩手慢慢跟着逃向停船处的溃兵。

    拿着盾牌跟斧头或者长枪的袭击者并没停下脚步，把尼达罗斯的首领重重围困后，再逐渐向中心逼近，边用兵器敲打盾牌，边呼喊道：

    “弃械，投降！”

    “弃械，投降！”

    尼达罗斯的首领此时总算不再需要别人搀扶，能正常站着了。但他已经看出此时自己没杀出重围的可能性了，于是强打起精神高喊：

    “我就是尼达罗斯的朗瓦尔德！”

    如此重复了四遍后，围在周遭的袭击者终于闭嘴了。而朗瓦尔德进一步大吼，并向前迈出数步，鼓舞所剩不多的亲卫。

    “以托尔的追随者为赌注，我要求跟你们的首领决斗！”

    朗瓦尔德大声咆哮着，无论输赢，这样的选择都能确保自己所剩不多的亲卫能回尼达罗斯，哪怕自己真的失败，亲卫回去后还是有机会让自己的后代东山再起。

    袭击者方向当中有人示意散开，于是袭击者缓慢后退，但依然保持着包围的态势，把中心空出近百步的空间作为决斗圈，同时组织部分人手去把营地的火势扑灭。

    那名骑马袭击者从变得稀疏的包围圈外慢慢踏入决斗圈，依旧不曾下马，左手继续持盾护在正面，右手已经没拿着旗帜，而是帮在盾牌下，几乎握着兵器。

    朗瓦尔德仔细考虑了下，把手中的蒙皮木盾以及单手斧扔在地上，把手往旁边一伸，一把半人高的双手斧被递上来，朗瓦尔德牢牢握在双手中后，再仔细打量年前的骑士。

    全身被厚实的铠甲所保护，工艺水平彻底超出朗瓦尔德见识过的，头盔风格也跟北地风格完全不同，而用于保护的面甲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跨下的战马个头比朗瓦尔德还高，除了四条腿外，其余位置同样被皮锁混合的甲具所保护。看样子霍兰达地区的女首领不打算出脸，而是让其他人代替她决斗？

    内心虽然对对方有所鄙夷，但多年的厮杀经验令朗瓦尔德保持谨慎对待的心态，而对骑兵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令他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套战术方案。

    决斗圈内双方保持着战斗姿势默默对峙着，朗瓦尔德缓慢地拉近双方距离，距离越短，骑兵的冲击威力跟有效杀伤力越低。

    而那名骑士也轻轻碰了下马的肚子，战马开始缓慢行进，然后变成小跑。骑士右手依然藏在盾牌下，朗瓦尔德不由得判断这名骑士是用剑或者斧头而不是用长矛，好消息是自己武器比对面要长，而坏消息则是对面更愿意打近身距离的搏杀。

    朗瓦尔德开始把步伐改为侧向移动，正面承接骑兵的冲击力是不明智的选择，同时双手开始把巨斧向空中轮了圈，准备在躲开第一击的时候，去砍马腿。

    令这匹优秀的战马失去用途固然令每一名合格的战士心疼，但现在是生与死的豪赌，朗瓦尔德可没信心能直接把骑士击杀在马背上，因此把骑士从马匹上拖入步战的话，赢面会更高。

    而骑士此时这放开对缰绳，放任战马奔驰，左手把盾牌斜举，右手握着的武器依然藏于盾牌下，似乎是在预判朗瓦尔德的位置。

    朗瓦尔德已经把巨斧在空中轮完一圈，顺着势能连人带斧正在侧向转身，一切顺利的话，他的巨斧将在一个呼吸后劈中马腿，而向下蹲的动作，可以让他轻易躲开单手武器的挥劈，刺击的话，距离不够，也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然而现实中的剧痛让朗瓦尔德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中他的面颊，导致他的转身动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战马轻松地在身边跑过。

    朗瓦尔德伸手向脸上摸索，一根坚硬的东西穿透了他的脸部两侧，朗瓦尔德再望向骑士，对方手中拿的正是一把弩，这才明白为何对方的攻击距离莫名变长了。

    那名骑士见突袭成功，干脆也把盾牌抛开，大摇大摆地在马背上装填第二发弩箭。

    朗瓦尔德的亲卫一阵骚动，因为他们觉得这名骑士携带的武器不符合决斗规则，但负责创造出决斗圈的袭击者们这时带着节奏地敲击盾牌，警告着朗瓦尔德的亲卫。

    朗瓦尔德忍着剧痛蹲起，面对弩箭，他的巨斧失去了优势，他提起巨斧用力往骑士投过去，然后向之前抛弃的盾牌位置跑去。

    可以诸神似乎真的很眷顾那名骑士，斧头的长柄先击中那名骑士，导致刀锋击空了，这样的攻击只妨碍了一个呼吸瞬间，那名骑士把弩箭装填好好，再次往朗瓦尔德身上射出，正好在朗瓦尔德举盾前射中他的小腿。

    再次的剧痛让朗瓦尔德的面容更加扭曲，而这又令他脸上的伤口撕扯出更大的口子，两处创伤足以令他无法集中精神，他的失败已经是注定的。

    只是朗瓦尔德很不甘心，明明他是占据着优势而来的，为何诸神处处要打压他，明明对方兵力少，而且骨干出逃。自己却连接遭遇冰封海路等事件，导致他错失良机，更导致他现在的一连串失败，他不甘心，他需要去诸神的面前，大声地质问。

    于是朗瓦尔德再次把盾牌扔开，用斧头把小腿上的弩箭劈断后抽出，然后吃力地站起来，拖着斧头，用蹒跚的步伐走向那名骑士。

    而原本敲击着盾牌的袭击者渐渐停下他们的动作，而当过游吟诗人的更在此时大喊：

    “瓦尔哈拉！”

    而朗瓦尔德的亲卫也先是一愣，然后跟着那些袭击者叫喊。那名骑士原本正在装填第三发弩箭的，也停下动作，经其他袭击者提醒，才从战马上下来，把弩扔在一边，从腰间抽出黑剑。

    朗瓦尔德此时已经走剩人生最后的二十步，他把穿透面颊的弩箭折断然后扯出，又把头盔扔到一边，把身上几层的皮甲扯开，露出胸口位置出来，最终走到那名骑士面前，挥下斧头。

    可惜黑剑比他要更快地穿透他的胸膛，斧头只是轻轻地劈中骑士的肩膀，在铠甲上留下历史的痕迹，然后朗瓦尔德已经毫无力气，倒向那名比他要矮的骑士。

    骑士也架不住自身跟朗瓦尔德的体重，只能任由朗瓦尔德的身体倾倒在自己身上，然后自己扶着朗瓦尔德跪下，一把略带沙哑的女声在面甲后传出：

    “去英灵殿诉说这一切把，告诉诸神，一名女人会统一这片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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