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铭来给刘涵彦出主意的时候是戌时过半。现在其实差不多是亥时三刻，折合成现在的时间就是九点四十多。赵、林、刘三人不睡也没什么。古人起的早睡得早，很多时候日落就休息了，偶尔晚点也没事。

    湖边的路是赵逍鹄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静谧，阴凉又清新。每天晚上只要不用上晚课或者练功，他都会到这里走走坐坐。他来这里不会特地叫上谁，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一直在等着林师姐。当然郑霄凌、刘涵彦他们想来的话，赵逍鹄也不会拒绝。

    今夜，他等到了，林梓云在他左后方跟着。至于刘涵彦，他站得远远的，真心觉得自己多余了。

    “师哥师姐，要是没我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啊。”刘涵彦见他二人慢慢走远，自己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跟上，有话跟你说的。”赵逍鹄头也没回，“记得我以前在这里跟你说过什么吗？”

    刘涵彦快跑了两步，跟在他们身后三步左右，回答道：“哎呀，师哥你说过的话多了，我哪知道是哪一句嘛。”刘涵彦故作不明之态，他猜到赵逍鹄肯定指的是以前在这里说的关于林梓云的话。这种话只能留着赵逍鹄自己说给林梓云听，他刘涵彦不可以多嘴。

    “不说也罢。”赵逍鹄自嘲的笑着，仿佛再想着什么，不再管当年说过什么话了。

    “梓云，”赵逍鹄站定，转身看向夜色中荡漾的湖水，忆当年湖水月色亦是如此。

    “嗯？”林梓云轻轻回应了一声。

    “要是当年你父亲没有指使你那样做，你会喜欢我吗？我想听真话。”赵逍鹄那双桃花眼，温润地看着林梓云。

    指使一事，赵逍鹄当然说的是林天扬要林梓云平衡赵逍鹄和汪汇泽二人，防止两人之一一家独大。赵逍鹄到现在都坚持认为责任全在林天扬身上。

    “不一定，”林梓云回答地很干脆，“你知道我们风雷门一向尊重敬仰强者。当时汪汇泽武功比你高，家底比你厚，你不否认吧？”

    林梓云的问句一贯很犀利，很多时候其实都已经得罪人了。若是常人，她必定会四处碰壁，但是林梓云不一样，她以前有林天扬撑腰，汪汇泽撑腰，赵逍鹄变强之后又有赵逍鹄撑腰，现在是贵妃，得罪些人也无妨。

    刘涵彦生怕此时赵逍鹄还会吃汪汇泽的醋。当年晚上赵逍鹄可是跟他狠狠地说了汪汇泽一顿的，刘涵彦知道赵逍鹄一直看不起汪汇泽。

    “我不否认，”赵逍鹄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安宁之时，他是不会发脾气的，“那我武功大进，还有身份现世之后呢？你会选择我吗？”

    身份，指的是赵逍鹄大宋皇室后裔的身份，是义军里最尊贵的身份。这个问题林梓云不好回答，再说不一定，违心了；说会又显得她贪图富贵。

    “那个时候你不是已经寸步不离的跟着秦青蒙了吗？”林梓云把话题转开，不直说自己的想法。5s

    “是啊，”赵逍鹄抬头北望，“要是当年你我之间没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青蒙她不可能有机会的。这句话我当着她的面也敢说。”他转过身，双手握住林梓云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她，“若是那样，什么皇后之位，什么正妻之名都会是你的。”

    林梓云听完浅浅一笑，扑进赵逍鹄怀里，低声细语地说：“看来我还是去低估了你的爱。”赵逍鹄顺手抱住她，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不是因为她触碰到自己，而是体内的乱气又发作了。

    “咳咳，哥，要不我先走吧。我还要去看看郑师兄，他也是重伤，现在还在沉睡，日后估计难说。”刘涵彦实在是无地自容了，就把郑霄凌搬出来做个借口。

    “去吧，”赵逍鹄没有阻拦了，“对了，你去书阁，准备点笔墨，我等会要写些东西。”他听刘涵彦说“日后估计还难说”，心头一震，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还没处理。

    刘涵彦一走，赵逍鹄还没说话。林梓云把脸更紧贴在赵逍鹄胸口了。“逍鹄，你告诉我，你喜欢秦青蒙是不是因为她会冲着你撒娇？”

    林梓云一贯稳重，突然问起这种赵逍鹄认为只有秦青蒙才会问的问题，他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也不会。”赵逍鹄细细回想着，“她不会利用我，不会害我，不会放弃我，不会看不起我。尽管有时候她也会凶我，吼我，甚至是一点点恨我。但是我觉得更多是她会尊重我，陪伴我，照顾我。”

    林梓云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很容易做到的，只要她当年多给赵逍鹄半分心，这一番话的主角也许就是她了。

    “但是你不一样。”赵逍鹄继续说到，“一千次一万次你利用我，哪怕是害我，我也对你下不了手，会原谅你一千次，一万次。”

    “为什么？”林梓云听到这话有些感触，但是她更想知道原因。

    “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太像我娘了。那个时候我娘刚刚离我而去，而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姓林’，你可以想想我当时，当时有多么……”赵逍鹄已经说不下去后面的话。

    林梓云是第一次听赵逍鹄说出原因，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月光照着树，林梓云看不见树影，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却看到了他的影子。赵逍鹄的影子是那么的孤独而熟悉，而现在的影子又变得那么陌生但幸福。

    她想她当时真的应该追求自己的内心，询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擅自揣测内心的想法是多么遥远就，就选择去听从了父亲的指使和安排。现在看来，当年的赵逍鹄与她只有一步之遥，甚至比一步更近，是她，没有走出那最后一步。

    “想知道后来为什么我又会寸步不离地跟着秦青蒙吗？”赵逍鹄打趣地说着，其实一直都是秦青蒙跟着他，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刚才林梓云这么说的罢了。

    “嗯？”林梓云想知道，一个晚上能弄清楚以前所有的谜团，值了。

    “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母亲的那种关怀。”后面的话，赵逍鹄就没说了，说白了的话，伤人。但是林梓云替他说出来了，“你的意思是我只是神态像你娘，而秦青蒙……”

    “对！”赵逍鹄不想让她说完，直接回复她了。

    “我明白了，是我做错了。我问你，我们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吗，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想听真话。”林梓云的问题简单又不简单，请求过分又不过分。

    “当然可以，我说过，对你一千次一万次，都没有关系。”赵逍鹄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道歉承认错误，以前的你从来不会的。”

    “不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林梓云笑着说到。

    她刚说完，赵逍鹄就又感受到了胸口一次闷痛，他拍了拍林梓云的背，道：“今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们忙了一天，肯定也累了。我现在还不困，想一个人走走。”

    林梓云也想快点回去自己平息平息内心的胡思乱想，就立刻离开了。

    支走林梓云，目送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赵逍鹄直接倚在树干上，全力平息内气。他想不明白这次伤为什么这么重，有好几次都差点喷出血来。

    压住最后一丝乱气，赵逍鹄长吐了一口气，缓步往回走，走到了风雷门的书阁。书阁里亮着光，不知道刘涵彦还在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