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之国。

    一只黑色的巨龙睁开一只眼睛，淡金色的竖瞳左右移动。

    “就是他，不会错的。”

    巨龙用龙语说话，然而硕大的洞窟里只有他一个。

    这种情况非常少见，巨龙依旧属于原始的母系氏族，没有明确的配偶概念，只有大规模混居，所有的巨龙都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而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毕竟当时龙太多，分不清。

    但是这条黑龙不同，当他发现没有母龙能承受自己的力量，诞下能继承自己血脉的巨龙后，就杀掉了一切敢踏进自己龙窟的母龙。

    除了龙族族长，没有其他巨龙敢靠近这里。

    龙窟没有从某个阴影里浮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有龙语落下产生的回响，还有风声吹过。

    黑龙又闭上了眼睛，然后说道：

    “那是你的事，不过我可提醒你，他已经有所警觉。而且不管怎么说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慈悲都太蠢了，毕竟这个对手，可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慈悲啊。”

    又有微风起。

    黑龙又说道：

    “那你可以试试，不过不要动我们的奎，毕竟是花了大力气做出来的，被他拆了的话很难修的。”

    风停了，黑龙开始呼呼大睡。

    克塞蒂亚又做噩梦了。

    在博韦纳回来之前，她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博韦纳满身血污的被废墟掩埋，周围是火光和人影绰绰。

    博韦纳努力呼救，但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视而不见，没人上去帮忙，博韦纳的生命就这样缓缓流逝。

    克塞蒂亚想要冲上去将博韦纳拉出来，但是她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和外面那暗红的混乱有一层隔绝，只能像是陷在浓稠的泥浆里那样费力的挣扎。

    这几乎成了克塞蒂亚的梦魇，直到博韦纳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入睡前她都会想，如果博韦纳还不回来，那么自己真的会就这么发疯吧？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可怕的设想而已，在博韦纳回来之后，和他度过第一个晚上后这种噩梦就再也没有过。

    但是现在，它又回来了。

    只是这噩梦换了一种形式，梦境中是无穷的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在塌陷，连空间也是，就像是被沼泽没顶那样无助。

    滑腻腻的黑暗包裹全身，每一个动作都有从冰凉丝绸上拂过的触感，梦里除了克塞蒂亚自己，还有博韦纳，他拉着克塞蒂亚不断奔跑，让克塞蒂亚不至于落入身后不断崩塌的黑暗。

    然后在某个瞬间，博韦纳回过头来，带着嫌恶的表情，克塞蒂亚从没见过博韦纳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但是梦里这真的出现了。

    博韦纳甩开克塞蒂亚的手，像是甩掉一件垃圾那样，克塞蒂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博韦纳头也不回的远走，然后被身后绵软滑腻的黑暗吞噬

    直到最后一丝博韦纳的样子也从眼前消失，克塞蒂亚才会忽然惊醒，发现自己还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

    一般这个时候她都会把脑袋挪到周立的枕头上，嗅嗅他的味道再入睡，这样能拥有接下来半个安慰的睡眠。

    但是今晚不同，克塞蒂亚醒来时，看见的是一片红色。

    并不全部是红色，还有紫色，粉红和灰白等等，这样狂放而混乱的掺杂在一起，就像是不同颜色的碎块混上红色泥浆，然后被一个顽皮而精力旺盛的孩子用粉刷一遍又一遍刷在房屋的内表面。

    克塞蒂亚没搞清楚状况，自己这，还是在梦里？

    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鼻子开始工作，一股血和脂肪的味道从鼻腔涌进脑门，克塞蒂亚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味熏得有些眩晕。

    她心翼翼的做起来，发现周围一切都变成了这种古怪而恶心的样子，只有这一张床是最后的净土。

    克塞蒂亚伸出一只脚丫，点了一下地面，出乎意料的是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冷，暖乎乎的好像刚刚从生物的喉管里放出来。

    不过这种黏糊糊的触感明确告诉克塞蒂亚，脚下的是血，至于血中那些颜色和形状都很可疑的是什麽，克塞蒂亚不愿意去想。

    出乎意料的是，克塞蒂亚居然松了口气，尽管很多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但是依旧是熟悉的场景。

    克塞蒂亚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噩梦，每当她有特别激动的事，比如时候被宣布与武技无缘的时候，学习魔法三个月却轻易被陪自己上课的哥哥超越的时候，睡着后就会做这种噩梦。

    接下来只要打开房间的门，外面一只高大肥胖灰白色兽人就会用屠刀砍碎克塞蒂亚，然后就能从这个噩梦脱离。

    克塞蒂亚走向房门，却忽然踩到了一团湿腻软滑的东西，似乎是胃袋还是其他的什么，让克塞蒂亚失去平衡瞬间趴倒在地，看起来狼狈极了。

    克塞蒂亚满不在乎的站起来，虽然脚腕传来的痛苦十分真切，但是只要醒来就什么都不会遗留。

    克塞蒂亚也曾有过想象力十分丰富的时期，虽然武技和魔法方面的天赋都被否决了，但是这个噩梦却让她对自己有某种幻想。

    说不定，也许，可能，大概，我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只是暂时没有被发现呢？这个重复出现的噩梦就是证明。

    但是结果让克塞蒂亚很失望，她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窗户打开后也是一层血和碎块组成的墙壁，门外那个兽人只要看见克塞蒂亚开门就会冲过来砍碎她。

    克塞蒂亚以前之所以能有四阶魔法师水平和会一些粗浅武技，就是想着能不能干掉那个兽人，但是她依旧发现自己梦里只是一个普通人。

    连锻炼出来的肌肉都消失了，只是一个瘦削的贵族淑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两步就会平地摔倒等主角抱走的那种。

    这要是能从兽人手里跑得掉，那才是有鬼。

    所以克塞蒂亚放弃挣扎，每次一出现这个梦就乖乖去送死。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见到博韦纳后，哪怕之前听见噩耗后几乎崩溃的晚上，也没做过这个噩梦了，克塞蒂亚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异常之处。

    但是现在，它又出现了。

    克塞蒂亚深吸一口气，准备打开门见自己的老朋友，那个灰白色的兽人。

    “咔擦”，门中的机括发出响声，克塞蒂亚看清门外的景物时，瞳孔忽然缩。

    外面和里面截然不同，白色的走廊似乎是由整具整具的骸骨堆积而成，那骸骨似乎还会活动，一些没有被砌进强力的手臂徒然在空气中挥动。

    不远处是一个黑色背对着克塞蒂亚的身影，他脚下是一滩墨汁一样的东西，向上蔓延到脚踝的位置，有洁白的接近二十厘米的蛆虫从墨汁里向外爬出。

    克塞蒂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身影太熟悉了。

    身影忽然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和克塞蒂亚的鼻尖距离不到十厘米。

    克塞蒂亚浑身都在颤抖，一方面是因为黑影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另一方面，她看清了黑影的脸。

    即使现在这可怕的面孔上满是腐烂的痕迹，但是克塞蒂亚依旧能认得出来，他就是自己一直魂牵梦绕的博韦纳！

    一声脆响，黑影干脆的扭断了克塞蒂亚的脖子，意识模糊之前，克塞蒂亚看见黑影随意将自己的尸体丢在一边。

    “啊！”克塞蒂亚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黑影扼住喉咙留下的痛苦依旧没有消散，克塞蒂亚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新鲜空气涌入肺里，逐渐驱散了不适。

    这痛苦如此真实，克塞蒂亚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被拧断了脖子。

    不过还好，这依旧只是梦境，看着周围熟悉的样子，克塞蒂亚猛然倒下，把鼻子埋进周立的枕头里深呼吸。

    明天说什么也要去找博韦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