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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里外的身毒腹地。大魏右皇帝的行在南陵。
卫律和往常一样,骑着马,带着数以千计的大魏骑兵,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冬猎,回到了这座古城之中。
“陛下,您回来了……”一个拖着长裙,身材粗矮的女子,来到卫律面前躬身行礼:“大将军他们已经在皇宫等候了!”
“嗯!”卫律跳下马,尽管他已经五十余岁,头发也开始发白,但身体依旧矫健,动作依然灵活,甚至依然能拉得开硬弓强弩。
他扶起面前的女子,道:“辛苦皇后了!”
这女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给他生了四个儿子的功臣,来自过去匈奴的贵种,四大氏族之一的呼衍氏!
不过,如今,在大魏,再也没有什么孪鞮氏和四大氏族了。
当年在大梁城中,卫律和李陵除了废黜了那个小单于外,同时废黜了四大氏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曾经威震匈奴,让单于都忌惮的四大氏族,除了低头外,没有其他任何反抗的办法。
于是,他们只能按照李陵与卫律的命令,解散了各自的军队,交还了大权。
就连姓氏,也全部被强迫改了过来。
李陵命令,过去的须卜氏与兰氏,全部要改姓司马氏。
还要奉已故的汉太史令司马谈为祖,以已故的汉太史令司马迁为伯。
这当然是大魏左皇帝,在听说了老友当年为了他,而身受腐刑,将要亡嗣的事情后,做出来的补偿。
卫律索性也有样学样。
他命令呼衍氏和丘林氏,改萧姓,以汉瓒候萧何为祖。
命令这些人必须和汉朝的萧丞相家族一样,世世代代的保护和拱卫卫家的富贵和权势。
当然,作为交换。
他规定,自己的皇后以及子孙的皇后与太子,必须是出自萧氏。
如此一来,大魏右皇帝就和萧氏牢牢的绑定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卫律也因此,得到了一个庞大的贵族阶级的支持。
靠着和萧氏的联合,卫律得以有效的控制和统治所有被他征服的地区。
不过,卫律当然也担心,自己死后,外戚难制。
于是,这些年来,他又推出了名为‘抬举’的制度。
所有大魏的士兵、官员,甚至奴隶,只要功劳出众,就可以被‘抬举’,赐姓萧甚至卫,列入宗谱登记,享有萧氏或者卫氏的权力、待遇、地位。
这是卫律从身毒这边独有的所谓‘种姓’制度上结合实际改良过来的。
如此一来,经过他的改革,萧氏和卫氏,实际上就相当于过去身毒人的婆罗门与刹帝利的综合体。
其他的大魏战士,则介于刹帝利和吠舍之间。
至于被征服的王国与地区,卫律命令因其俗,而就其风。
要尊重当地人民的生活习俗与宗教信仰,不可擅自动作。
只是,对这些地区中出现的英雄豪杰,用‘抬举’制度进行招揽,不让这些人流离于统治之外,成为不可控的因素。
这样一来,尽管大魏的征服者,总数不过二三十万。
然而,他们却统治和奴役了上百个王国、城邦,数百万的人民。
以寡民而制大国,且采取了极为残酷的剥削与奴役制度。
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们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耕作,缴纳钱粮,供养着上层贵族们,还要供养大魏的征服者。
这就不知道是卫律的‘抬举’制度的功劳,还是这片土地的神奇所在,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了。
总之,现在的大魏身毒部分,形势一片大好。
假如不是……
在数千里外的黄支海滨,发现了汉朝人的话……
牵着马,卫律忧心忡忡的皇后的引领下,来到了大魏皇宫——永宁宫中。
永宁宫是卫律在攻下华氏城后,以其旧王宫改建而来。
所以,卫律对这个皇宫很不满意。
从前年开始,就在永宁宫的对面,征调了数万的身毒本地奴隶,开始仿照汉长安未央宫的形制,兴修起全新的皇宫来。
不过,那个新皇宫的工程,起码要到明年才能完工。
所以,卫律现在依然住在这由过去的身毒王宫改建而来的所谓永宁宫中。
永宁宫的正殿,名曰宣和殿。
若有熟悉宣室殿的人至此,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旧年未央宫宣室殿的格局。
卫律一进宣和殿,数十名贵族就纷纷起身迎接:“陛下!”
和西迁的李陵不一样,卫律身边跟随的汉室降臣很少,总数不过百余人,身居高位的也就三五人。
其他的大将贵族,基本都是过去的匈奴贵族、西域国王。
而且他们的身份,也都是王侯级别。
“免礼,都坐下来说话……”卫律走到御座上坐下来,随口吩咐着。
“诺!”贵族们纷纷鞠躬,然后坐回座位。
“卿等如此急切的派人催朕回来,可是黄支那边有什么事情?”卫律问道。
“喜事!”一个贵族起身道:“陛下,黄支那边的身毒奴叛乱了……”
“据斥候传回来的报告,起事者足有数万之众,他们封闭道路,断绝对黄支城的粮食与蔬菜、饮水供应……”
卫律一听,立刻笑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但旋即他反应了过来:“身毒奴叛乱?”
“这黄支的身毒人,竟顽固至斯?”
(ex){}&/ 身毒……
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卫律在心里满是赞叹。
自李陵西迁后,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的踏实与满足过。
…………………………
黄支城头。
辛庆忌和杜悦,看着城外,那些脏兮兮,衣衫褴褛,和乞丐、野人差不多的人群。
这些人,举着木头做的农具,拿着石头,成群结队的将整个原野占的满满当当。
身毒的僧侣们,出没在他们之中。
每当那些光着一半膀子的僧侣出现,这些人就立刻跪下来,无比虔诚的磕头、膜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辛庆忌无法理解,杜悦同样如此。
因为,他们遇到麻烦了。
一个大麻烦!
城外的那些人,和泥鳅一样,让辛庆忌与杜悦棘手无比。
因为,他们不反抗。
汉军,哪怕只派一个人出城,他们也会坐在地上,和那些僧侣一起,一动不动。
只是汉军到那里,他们就跟到那里。
哪怕,汉军士兵拿刀子砍他们,用火炮轰他们。
他们也是这样,既不反抗,也不退让。
这就给辛庆忌出了一大难题——这些人,在名义上已经属于大汉帝国治下,哪怕他们是夷狄蛮子,在传统上被视为两条腿走路的野兽。
但终究,也不能滥杀。
不然,史书上,可不会饶了他们。
于是,这些人,这些单薄、瘦弱,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身毒人。
用他们破破烂烂的身体,竟让汉军无敌天下的军队,在这黄支城外寸步难行。
“要不……校尉……”杜悦小声的建议:“您下令废除先前的政策吧……”
“他们想当奴隶,想做猪狗,您何必拦着?”
辛庆忌听着,一脸的纠结。
他又何尝不知,废止从前自己‘好心好意’的政策是当前问题的最佳解法。
但问题是……
这些命令才发布不过一个月,转头自己就废止了。
这要让长安知道了,别人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认为他没有胆略,缺乏魄力?
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在他的履历留下:曾为夷狄所迫,朝令夕改的评价呢?
辛庆忌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他长叹一口气,道:“不可!”
“国家法度,官府法令,岂有遇难而废之理?”
“您……”杜悦顿时急了,再这么下去,这黄支城就要成为一个臭城、死城了。
城中的粮食倒还是可以支撑两个月,但饮水怎么办?
“阁下放心……”辛庆忌低下头来:“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您打算……”杜悦小心翼翼的问道。
“吾岂会用大炮轰击手无寸铁之人?”辛庆忌摇摇头:“诗书也未教过吾屠杀无辜百姓的道理与方法……”
“吾又非是那些工商大贾,能视人命如草芥……”
汉室,现在名声最臭的就是那些大作坊和大工场主们了。
因为这些人,拿人命从不当回事。
很多矿山和冶炼场的商贾,甚至将从各地买来的奴婢,视作消耗品。
但贵族和官员就不行了。
仁、义、礼、智、信,恪守着传统道德的士大夫与武将们,只要不是疯子,就不会随意的大开杀戒。
特别是,对手无寸铁,不进行抵抗和反抗的平民进行屠杀,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再过些时日,番禹派来接替吾的人就要到了……”
“到时候,此地的事情,自有他来处置……”辛庆忌松开衣襟,遗憾不已:“而吾将拜别此地,恐怕三五年都不能回返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是短期内没法再回身毒了。
当然,他开拓身毒,打下黄支和缴获数十万金的财宝的功劳,是无法抹掉的。
回朝后升官进爵,封候拜将,是一定的事情。
而且,封赏肯定不薄!
这已经远远超出辛庆忌出发前的预计。
但问题是……
这身毒之地,广袤无垠,身毒之土,富饶无比。
这里本是大有作为的地方啊。
本来,只要回朝后,拿了赏赐,就可以用北海楼船将军甚至身毒都督的身份,杀回来。
然后在这里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为子孙和家族攒下无上武勋,让后世永远敬仰。
可惜,这一切都和他再见了。
讽刺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竟不是他的缺点,而是他曾一度以为的优点:仁义之心。
“从今往后,吾将再也不对夷狄,有半分仁心善意!”辛庆忌握着拳头发誓:“夷狄譬如禽兽,不可以中国之人揣度!”
谁能想到,这身毒的奴隶们,居然会死心塌地且坚定不移的保护和支持他们的主人,并坚决捍卫他们的奴隶身份,以被人奴役为荣呢?
于是,辛庆忌栽了。
但……
吃了这个亏,辛庆忌不可能不报复的。
所以,就在前几天,一艘驶离黄支马头的舰船上,带走了辛庆忌的五封亲笔信。
而这些信件的收件人是广陵杨武、荥阳任费、蜀郡张安、令居费谨、朝鲜刘曾。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拥有一个着许多大型矿山,每年都需求数千甚至上万的开矿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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