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妃在宫里十分难安,素日里这种邀买人心打点关系的事她都交给春雨去做,自己甚少过问,她觉得如果连自己的近身宫女也不信,自己又如何能立足呢?可没想到一次银钱上的亏空竟成了扳倒她的□□,春雨做了那么多打点的事情为什么独独漏了这些账单的数字,天啊,天不佑我啊,谁宫里没有些个银钱上的亏空,大抵就是借个由头除掉她吧,时移世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而看着那些曾经巴结她的宫人胡乱的把这储秀宫搜个底朝天的时候,内心也知道此番回天乏术了,慎行司那边手脚也快,想必也吐出了什么吧,也好,也省的自己烦忧不已,难熬这长夜漫漫。搜宫已经结束,那些奴才将搜到的东西尽数交给了皇上,接下来要等的就是皇上的召见。
而不出所料,皇上命人传安氏入殿,而她也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保有自己尊严和自由了,从此之后便是孑然一身了,瑛妃身着一袭宝蓝色水纹绫波裥裙,簪了一枚金镶宝石蜻蜓簪,才要跪下只觉膝盖一软,软绵绵的坐了下去,皇上却不愿看她一眼,将她宫里另一名宫女夏荷的供词扔给她道,“自己看。”口气也仿佛稀松平常,“皇上既然知道了,若信了,臣妾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若不信,臣妾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臣妾若有罪,臣妾甘愿受罚便是。”瑛妃轻蔑一笑,皇后则是轻轻一叹,此时殿室之上除去瑛妃只有皇上与皇后二人,皇上也是不言,只把那些搜到的装有粉料香饵的器皿一一摆在她面前,“朕不愿和你多说什么,这些你可还认得?”“臣妾不敢认也不想认。”瑛妃目光如秋水,看不见一丝情感的涟漪,“你不想认,不想认你买凶杀害桂贵人和畅常在,故意让祥贵人穿的华丽出众,好让她受和亲之辱?不想认你在夏常在的香料中动手脚,事后被毒蝴蝶毒死,再安个狐媚惑主的罪名给她,然后指使静答应在全常在的饮食中做手脚使全常在产血崩而亡,还有茂常在、志常在也是受了你的指使给了韵嫔倒嗓绝育的那碗汤,等等还有桩桩件件,不胜枚举,哪句是冤枉了你?”皇上的脸上青红交替,满是震惊和愤怒,“没有,没有冤枉臣妾,臣妾既然做了就不怕承认。”“可有人主使?”皇上问道,“无人主使,是臣妾自己一人所为,既有当初臣妾就料到了有今日。”瑛妃含了一丝轻笑。
“你好糊涂啊,怎能这般歹毒,戕害妃嫔和皇嗣。”皇后不由得掩面痛惜,“你入宫虽才一年,但入宫就是嫔位,朕还赐你封号立你为妃,赐你协理六宫的大权,这么久了,你当面总是温婉谦卑,柔善守礼,从未有忤逆过朕和她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背地里竟这般狠毒!”皇上目光里有无尽的悔恨和厌憎,“哈哈哈,”瑛妃轻蔑的笑了,“臣妾家世寒微背地里受了多少闲言蜚语,岂是一个嫔位妃位就能掩盖的,岂非掩耳盗铃贻笑大方?臣妾不后悔,只是后悔留了把柄让人借机除去臣妾,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真是冥顽不灵,朽木难雕。”皇上的语气满是淡漠而厌倦,“你可有何要分辨?”皇后的眼光里竟有一丝悲悯与同情,“臣妾戴罪之人,无话可辩,但求帝后赐罪。”瑛妃再度拜倒,“不过臣妾还是想说几句话做临死之言,臣妾没有出挑的容貌,没有好的家世可以倚靠,曾经还要受到年世兰的戕害羞辱,好不容易熬成妃位,臣妾怎能不怕,臣妾怕时刻有人会取代臣妾的位置,所以臣妾只好先下手为强,自己自强却也沦为自戕,善于制香却也用香堆砌成了自己的坟墓,至于皇上怎么想怎么看,悉听尊便。”“祺嫔当日却是设计陷害你,但清者自清,你没有设计反将一军吗?年世兰确实是刁蛮任性,难道那日火蔓没有你的参与吗?当日朕就是看你温婉懂事,才赐你妃位与你代掌皇后的事宜,协理六宫的大权,可是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口腹蜜剑,你害了多少人,你可知罪?你若无辜,六宫的人何辜?要为你担这虚名。”皇上脸上满是厌恶。
“臣妾确实有罪,但六宫之人难道皆是善类?臣妾不害人,难保就没有人不会害臣妾,臣妾的狠毒六宫众人谁没有过?再说了,皇上你对臣妾好,可是有一丝一毫真情实意的喜欢,没有,你喜欢的只是臣妾的歌喉,就像豢养一只好听的黄鹂鸟一般,别说不信,韵嫔倒嗓那日您是何态度便可见一二,臣妾被你宠就相当于被人视作猫狗般的宠爱,若非臣妾事事心不敢忤逆丝毫,若不是这幅嗓子,若不是温婉谦卑道不像是个人样,臣妾可有活路可走?臣妾只怕也要化作这冷宫里的一丝幽魂了吧。”她的语气淡漠而厌倦,好像不是再说自己而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皇上不屑的笑了笑,“深宫之中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的狠毒却已超过了旁人百倍,人人都可以狠毒,但不代表人人都可以害人,这些错朕可有造谣冤枉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安氏糊涂至此,皇上可有打算?”“赐死,”皇上却只是转过脸,轻轻吐出两字。
安氏早料到这一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绝情,也好,至少在临死前说完自己的心里话也算是死而无憾了,正当她准备赴死之际,皇后却欠身说了句,“皇上,臣妾求皇上饶安氏一命。”“奥,为何?”皇上不解道,“安氏虽有错,罪行昭昭,却让臣妾想起了昔日的慕容氏,只不过一个是肤浅张扬一个是佛口蛇心,但是都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只是皇上不也让她活着吗?不是不敢动手而是不愿意这样子做,因为有时候活着就是比死还惨烈百倍的事情,否则冷宫中人也不会那么多人选择自裁了,皇上以为呢?”皇后道,“却是如此,朕确实忘了此因,”皇上缓缓起身,面容丝毫不改,“让她活着就好,至于这条命她要不要选择留着,全凭她了,瑛妃安氏残害妃嫔,祸乱后宫,德行有亏,蛇蝎心肠,华而不实,今日起禁足储秀宫,非死不得出,保留你瑛妃的封号,但月例视同官女子,从此储秀宫便是你的冷宫,朕要你活得连宫女也不如。有你作例,看宫中何人还敢放肆。”瑛妃轻轻一笑,漠然置之,这口气这条命或许从来都不属于她自己吧,也好,今天总算做了一回自己,此生无憾了,往事过往云烟也就这般散了吧,看到皇后替我求了这条命就好像看到昔日我为于文静、于文言求情一般,一般的施舍,一般的同情,一般的怜悯,最后连一丝丝尊严也无法保全,还要靠别人的施舍,嗟来之食,乞人弗受,她却得受,何其羞辱。
曾经权倾一时的瑛妃,风光无限的储秀宫,转眼间都化作过眼云烟了,瑛妃虽还是妃位却已形同被废入冷宫,协理六宫之久却落得此下场,不免让人唏嘘感叹,而皇后那边也有了自己新的打算。
“娘娘,为何要替安氏求情,难道娘娘真的是为了韵嫔所说的那些个话。”素心问道,“本宫并非那般毫无主见,随波逐流,韵嫔来找本宫,本宫也在疑惑,素日她与瑛妃关系并不亲密,瑛妃甚至设计让她倒嗓绝育,按理说,韵嫔是最应该乐见其成的,所以本宫不解,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本宫的一点私心。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从前的自己,自己何尝不是那般功于心计害了那么多人,谁又比谁善良呢?设身处地想,如果本宫落得如此田地,也会希望有个人来帮本宫说几句话,哪怕几句也好,推己及人,本宫才愿意多说几句,不是为了韵嫔,况且也不过留了瑛妃一条命而已,算不上什么。”皇后轻声道,“娘娘真是心善,不过韵嫔却是可疑,她也算是昔日的受害者,怎会特地找娘娘求情,还望以后顺从娘娘再不起波澜,虽说她素日便是一幅与世无争的样子,不害人不做坏事,可是她今日为了瑛妃特地提了这点来望娘娘相助,还愿今后与娘娘再无利害瓜葛,实在也有些古怪。”“不错,却是有些古怪,她素日没有朋党,自己的宫女夏荷更是吐露了一大堆她的所作所为,贴身宫女春雨起先也是不肯说的,再怎么不肯最后还不是招了,主仆尚且如此,何况是曾经有些冲突的妃嫔姐妹呢?确实是值得怀疑。值得细细商榷,皇上几日前也向本宫提起,念及韵嫔、宁嫔在此次揪出瑛妃的功劳,想晋她二人的位分,晋为妃位,宁嫔不要将这恩荣推荐给了合嫔,合嫔也就罢了,早早失宠又是那样不够体面寒微的家世,就算当了妃位也没有什么,而韵嫔为人谦卑守礼,对本宫也一向敬重,也没有做过什么主动伤害过本宫的事,虽说没有这次也保证以后绝不会做伤害本宫的事,可是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韵嫔若成妃位,难保不是下一个瑛妃。”皇后轻轻皱眉道。
“所以娘娘咱们更要先下手为强,既不能像瑛妃那样把路做绝也不能像瑛妃那样留下把柄,”素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娘娘,娘娘不觉得韵嫔和瑛妃生的眉目间有些像吗?之前大封六宫之际宫中就有人议论说瑛妃和韵嫔都是家中义女而已,并非亲生,只是消息很快也就散了,如今想来也倒有几分可信。”“你说的也有几分可信,瑛妃、韵嫔却是长得相像,何况两人素日也并无往来,先前瑛妃还在本宫门下时,倒传出过她谢绝韵嫔到访的消息,如此一般还闹出让韵嫔绝育倒嗓这番事来,若非亲生姐妹,有谁会如此无条件的包容替她求情,”皇后沉吟片刻道,“如此一来倒也想通了,只是为什么自家姐妹反倒反目成仇,反而各到别人家当义女,难道是家里犯了事,而且是谋反之类族诛之罪,所以必须掩人耳目。”皇后喃喃自语道,忽然看向素心,“眼下皇上不想让别人伺候瑛妃,怕脏了别人的手,眼下伺候瑛妃的只有春雨、夏荷,你试着和春雨联络,她若想脱离这个地方,就让她有什么说什么。”素心应了声好,也开始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