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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矜能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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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罗高悬,去将安所。”后汉书逸民传

    “孺子考我?”栾规轻笑着说道:“伍员向国君复仇的是非早有定论,是国无道、君无义、臣无罪,故不得已而为之。太史公也曾赞其弃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

    栾规熟读诗、欧阳尚书,是今文经学的大家,对提倡大复仇的公羊春秋自然不会陌生,同时也对伍子胥向昔日国君报仇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正是王辅与司马懿两人的来意之一,但稳妥起见,王辅还是谨慎的问道:“那仇一人而戕一国,可乎?楚王与伍员有仇,而楚人何罪?两国交战,死的还是楚人。”

    “迂腐!因为担心杀残余辜,父母之仇就可以不报了么?依你之见,官员有罪,伏诛即可,又何必祸及家人?”栾规这话有些议论时政的意味了。

    王辅在一边连忙摆手道:“先生、先生慎言!这岂能一概而论?”

    “高皇帝入咸阳时,便曾约法三章,杀人者死就是其中一条。”栾规手捻胡须,习惯性的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那些为父为母报仇的孝子,岂会不知杀人全家是多大的罪过?可为何偏偏有那么多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明知这样会触发律法,也依然要去复仇,这是为了孝义!一个人连孝义都做不到,又如何立于天地之间?至于其后入狱待诛,你可曾见过他们后悔过?”

    这一连串的问下来,王辅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他挑了个相对简单的问题答道:“大丈夫行事,当一往无前,岂能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有些人一生恐怕都做不到大义,也只能做到最根本的孝义了,为此即便多遭杀伤,对他来说又有何妨?周礼有言此不共戴天者,谓孝子之心不许共雠人戴天,必杀之乃止。”栾规目视着王辅,笃定的说道:“我知道你来是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曹操因为父仇而报复徐州,是对是错。”

    近来太学里为此而展开的一场论战很是博人眼球,就连隐居孝里的栾规都有所耳闻,太学祭酒杨懿与博士韩融等人在面对郑玄的时候屡战屡败,时不时会有高论通过宣平学市流传开来。栾规有时听得心里火热,也会跑到太学去,只可惜他没有郑玄那么大的名望,太学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王辅这一系列的问话,俨然是剑指这场论战,栾规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子要劝自己去太学辩论?

    “唯,先生高见,还请教我。”王辅低下了头,诚恳的说道。

    “老夫与你说了那么多话,你竟还不知对错?”栾规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曹操为父报仇,罪是一定有的,却不能算错。汝南陈公思当初为叔报仇,杀人之后,主动赴郡府请罪。当时的汝南郡守、也就是之后的太傅胡公,认为陈公思追念叔父,手刃敌仇,是义举自归公府,是知法,于是便未有治其罪,只是将其遣归。”

    听这话的意思,栾规认为曹操即便做法有些过了,但也是可以像陈公思那样得到谅解。王辅惊讶的挑了挑眉,他早知道自己的这个先生对经义有着独到的理解,教书授学也都与别人不同,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口出惊人看来此行是来对了。

    “复仇取仇,犹不失仁义。”司马懿突然插话道:“郑公他们也不是说曹操为父报仇是错,而是在讨论曹操为父报仇,迁怒徐州百姓、屠城泄愤的做法有无罪过。”

    “伍员因何而伐楚?”栾规突然问道。

    “自然是欲报其仇。”王辅抢着说道。

    “吴国虽是夷狄,但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栾规转头看向王辅,说道:“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何况伍员自己也说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最后吴国之所以伐楚,是因为楚人以私求不得而擅自攻蔡,是为无道,所以吴国才借此大义兴师,伍员只是顺势复仇。”

    {}/  司马懿的目光在路尽头的旗亭、里门上游移,轻声说道:“其实你并不怕栾公。”

    王辅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眼不拙,怎么尽说些瞎话?”

    司马懿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缰绳的手,又抬头看向王辅,目光如鹰一般锐利,直透人心:“你的确不怕栾公,你只是在享受那种怕的滋味。”

    王辅盯看了司马懿好一会,直到他嘴角挂着的笑容尽皆隐去,眼神变得十分冰冷。司马懿坦然的与其对视,直到王辅率先移开目光,嗤的笑了一声,说道:“仲达,你爬过山吗?”

    不待司马懿回答,王辅便自顾自的说道:“我家乡赵国邯郸附近有座山,叫紫山。春天的时候,我家常登山游览,那时候不仅是赵王、就连邯郸城里的大豪族都会接连出城登山。登山的时候有人爬得快、有人爬的慢,越在前面的人,他身边的伙伴就越少最后爬到山顶的时候,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仲弼身子灵活,一定是最先爬到顶的。”

    王辅毫不自谦的点点头:“是啊,可是爬到顶后,俯瞰天下,胸中纵然一时快意,但心里却很孤独。”

    “孤独?”司马懿复述了一遍,面露沉思。

    王辅不胜感慨的说道:“人呐,站得越高就越孤独,你看看国家,有那么多人为他做事,又有几个是能说真心话的?国家之所以那么看重我父、赏识刘和、宠爱宋氏,是为什么?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太孤独,想让自己过的如常人一般怎么,想不到吧,仲达,从来都是威严庄重、心智早成的天子,竟然也会在心里希望自己有些时候是个常人。”

    “难怪你在陛下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洒脱不羁的神态,而陛下也不以为意。”司马懿想起了皇帝在秘书监与众人在沧池边钓鱼、玩投壶、唱乐府诗时说说笑笑、无拘无束的神态。那时候的皇帝虽然一举一动都很得体,但眉眼间永远是一副极为享受、并乐在其中的样子,就像是孤僻独居的少年邀请了一帮同龄人在自己家玩乐解闷。

    可每到有突然的要事不得不去处理的时候,皇帝轻松惬意的神情会立即消逝,再度换上一副冷峻的模样去召见大臣。

    他突然有些心疼皇帝了。

    王辅眼望着前方,自信且坚定的说着:“我以后可不想那样,一个人就一定要有喜恶、一定要有惧怕、身边一定要有人陪着。只要有了这些,人才不会孤独,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我不想站在高处之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有个人能与我并肩俯瞰天下。留个能让我感受到怕的人在世上,可以让我时刻警醒。”

    在司马懿眼中,王辅这个纨绔虽然有心计,但智谋也不过是比王粲那等人强上一些罢了,可没想到他这番话比司马懿想象的还要狂妄。他所表现出来的野心与自信也着实让司马懿吃了一惊,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对王辅愈加的感兴趣了。

    “仲达啊,你说我为何要跟你讲这一番话?”王辅轻描淡写的说着,平静的眼底却暗藏着波涛。

    “因为我能与你并肩,而且”司马懿悠悠说道,再次一语中的:“我也能让你怕。”

    “诶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王辅突然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有时候我也在想,留你这么聪明的人在身边当朋友,到底是对是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