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青更衣完毕,霍去病便随着卫青去见韩説。韩説听说霍去病在书馆里打了架,便好奇地询问细节,“你跟谁打的?谁赢了?”
卫青也想知道,便也在一边唱和着:“到底因为何事打架啊?跟舅舅说吧,我保证不告诉你阿母。”
霍去病本来正要拿起桌上的桃子咬下去,一听这话,便把桃子放下不动了。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不是还是武安侯的那个外孙?舅舅没猜错吧?”
见霍去病低头不答话,韩説向着卫青使了个眼色,“唉,行了,别问了。肯定是打输了,就看这脸上的伤,还不明白嘛!”
“我才没输,他伤得更惨。”果然还是个小娃儿,一激就开了口。
“你说的是谁?这长安城中的子弟,我可都相识,你可蒙不得我。你说出名来,我去他家一看便知。”这话虽有几分夸大,但韩説却也算得上识得大半贵家子弟,他兄长昔年风光,上赶着来结交的人可谓络绎不绝。
“郭易。”
“是那小子啊!”韩説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打得好!他早就该打了!”
“此话怎讲?”卫青问道。竟然有人同仇敌忾,霍去病也很好奇,抬头望着韩説等着他说下去。
“那小子仗着他祖母是皇帝的母,他堂叔是皇帝身边的舍人,惯常是目中无人、恃强凌弱的。我便撞见过他家的奴仆下人在大街上掣顿别人的车马,夺人财物。”
韩説一说,卫青才对上了茬,原来说的是皇帝身边那个善投壶的郭舍人。郭舍人在皇帝面前甚是得宠,那母家前些时日因侵占他人家财被人告发,被判举家迁往边境,却不知郭舍人如何在皇帝面前斡旋的,不光未能将郭家判罪,反而出首之人被训斥了一番。想到这,他心里便有些担心:“我记得你之前曾说过,郭易在书馆里无人敢惹,连书师都不敢责打他。你不是说不想惹事,不爱理他吗?”
“谁让他骂我野种的。”霍去病恨恨地说。
韩説问:“郭易又高又壮的,你怎么打得过?”郭易虽比韩説小了三四岁,但长得甚是高大,霍去病是细长瘦弱,二人年纪身形甚是悬殊。
“本来是打不过的,没想到嵇蝠和他堂弟金仲来帮忙,我们仨一起,把他打了个落花流水。”霍去病洋洋得意的扬起了小脑袋,随即又担心起来:“舅舅可要真的帮我保密,千万别告诉阿母。”
卫青叹了口气,抚了抚霍去病的头:“你不肯跟你阿母讲,是怕她听了难过,舅舅自然也不会跟她讲的。”
其实,卫青这三个姊姊中,论起美貌,还要算二姊卫少儿第一,只是时运不济,以为自己遇到了如意郎君,岂料也是个负心之人。那霍仲孺是平阳县一名小吏,因公临时调职至平阳侯府,他长得确实是相貌堂堂,不然也不会令二姊一见倾心。起初二人倒也两情相依,你侬我侬,只是二姊身为侯府奴婢,二人若想长相厮守,必定是要花一笔钱财赎身的。但霍仲孺薪资微薄,家中又不富裕,嫁娶之事便一拖再拖。时日一长,二姊心性甚强,埋怨渐生,一时失语,伤了霍的面子,二人争执起来,便都说了狠话,不肯再复往来。霍仲孺正好公务期满,便自行归了家。二姊其时已有身孕,却仍是倔强,自行生下霍去病。虽然还是让儿子从父姓,但却死都不肯告诉儿子父亲是谁。卫青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这外甥倒还真是随了他母亲的脾性。
卫青但凡有闲,便会多多陪伴外甥,就是想尽量弥补霍去病的缺憾。他自小便缺失父子之情,最是能体会外甥的心事,正想着说些什么宽慰霍去病,一旁的韩説却发了问:“你说的这个嵇蝠和金仲是什么人?你们这样揍了郭易,可要小心他报复啊!”
“金仲是修成君的小儿子,和我一般年纪。嵇蝠是他堂兄,今年才入学,但书读得好,常受书师夸奖,甚是骄傲,一贯除了他堂弟之外,不爱理会旁人。今日他会来帮我,我也是没想到。”见韩説很是为自己着想,霍去病话也多了起来。
说到修成君三字,卫青便甚是留意。那年那日长秋殿上荣升归来,他心中一直感念当日救过自己的人。一个是好友公孙敖,这个自然愈加友爱,暂且放下不表,另一个便是那小女娃蝠儿。他本猜想蝠儿碰巧是个长秋殿的小女婢,便托三姊打听。三姊听了他描述的蝠儿样貌年纪,告诉他,那女娃极有可能是修成君的长女。但怎么证实,却是个难题。自己也是个朝廷官员,直接到县君府上去拜访未成年的女公子,也太不成体统了,更何况蝠儿年幼,还记不记得自己都未可知。
外甥这件事,正好是个契机,一来可以帮不善言辞的外甥在书馆中结下个朋友,二来也可以去寻寻那“小恩人”的线索,便问霍去病说:“人家帮了你,你可有道谢?”
霍去病当时确实想要道谢来着,只是素来与嵇蝠兄弟二人并无过话,不知如何开口;且当时金仲手臂上受了伤,架虽打赢了,但嵇蝠见堂弟受伤甚是慌乱,急匆匆地带着兄弟往家去了,是以霍去病不曾与二人说话。
见外甥没回答,卫青接着说:“咱们现下就到修成君府上去向这两位小公子道谢,去看看他们可否受伤,这样可好?”
韩説素来是喜欢与人结交凑热闹的,自然愿意去。霍去病倒也想问问嵇蝠为何今日出手帮自己,况他一向最听舅舅的话,自然也痛快地点了头。于是卫青便招呼下人先行去修成君府上送名谒。
卫宅在戚里,距修成君的县君府第并不远,沿着横门大街向南过几个街口就到了。为了便宜,卫青也没让下人跟着,自己牵了马,三人就缓缓地遛达着。
韩説拉着霍去病走在前面不知说些什么,甚是开心。霍去病虽然话不多,倒也跟着应和。卫青在后面跟着,看他二人竟这般投缘,颇觉欣慰。霍去病自小便不喜多言,性格沉闷,卫青很是担心这外甥会如自己一般,因身世不好自惭形秽。不过,若是能有性情开朗的朋友一同成长,对他应是甚有益处。
卫青自觉自身能有今日,均是归功于交到益友。此次听霍去病的描述,那修成君府上的两位小公子虽身处高门大第,却很有侠义之风,他又想到蝠儿所为,就更想要与府上交往了。只是不知那一贯不与外人往来的县君府第会否也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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