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清尘的声音犹若天外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雾霾。
她愣了下，只见清尘双臂枕在脑后，正诧异的看着她，似乎她方才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凤萧沉下心下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说了什么。
她说的是“我们别回去了吧。墨家与我们何干长安城与我们何干我只想在这里，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是这样的说的没错，却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腰间的鬼胎已经安分下来，凤萧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回过神来后，竟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愿意么”
清尘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如同冰晶般雪白，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精雕玉琢过似的，在阳光下，似乎泛着一层光晕。
凤萧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随即便被扯倒在地，正好落进她怀里。
清尘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似从天边传来，那样飘渺“你方才说的话，若是让阿昭听见了，他该有多失望萧儿，恶由心生，你不能被心中的恶所控制知道么恶鬼一道”
说到这里，清尘忽然止声。5s
凤萧清楚的看见，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薄若冰晶般透明。
她甚至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的草地。
这一次，她确信她没有眼花，更不是她的错觉
她心脏狂跳起来，一把将他压住，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回事清尘清尘”
清尘一伸手便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陪我一会儿，萧儿，就这么陪我一会儿。”
他像安抚着一个孩子，也没见他做什么，凤萧便忽然浑身不能动弹了，只能保持着这样伏倒在他怀里的姿势，一动不动。
然而她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又骗我”她愤怒而失望，更多的确实是恐慌，“清尘，你又骗我”
清尘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与她说“你信我，你信我可好”
凤萧死死地咬住下唇，心中戾气翻涌不休，令周遭的空间亦为之扭曲。挂在她腰间的鬼胎疯狂地吞噬着从她身上涌出来，已然化为实质的黑色戾气，几乎要冲出锁灵囊来
下一瞬，凤萧自清尘怀中消失，遂出现在几步之外。
此时阳光温煦，漫洒于她身周。5s
她浑身却透着一股压抑的阴气，一如她此时的神情。
她双眸被血丝所占据，神色冰冷而疏离，就这般冷冷地盯着身形越来越透明的清尘“你以为我不惜堕入恶鬼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让我所在意的人死在我面前，是为了有一天我所在意的人需要我时我不至于无能无力我可能做一个恶鬼，我不怕被人唾弃，我只要我的人都活着好好地活着”
到最后，她每个字几乎都是吼出来的，吼得声嘶力竭。
“萧儿”清尘吓了一跳，起身想要抓住她，手掌却自她手身体上穿了过去。
他无力的垂下手，望着她，一字一顿的开口，如同哀求“就在这里，哪里都别去，等着我来找你好不好”
“我觉得我错了。”她说，“我不应该太过相信任何人。是凤家凤萧这个废物的身份让我忘记了，我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而你让我知道，我不能依靠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你。”
“重活一世，我竟然忘了，想要活得好，一定要自己有本事。我不该把一切都寄托在你身上，不该对所有的事情不闻不问，让你有欺骗我的机会”凤萧缓缓后退一步“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儿”那样冰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清尘的眼，仿佛一瞬之间，她又被他推到了遥远的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陡然想起，这个人，是多么讨厌别人的欺骗。
无论是恶意是善意。
是她这段时间的温顺深情，让他几乎忘记了，她从不是一个喜欢缩在别人羽翼下苟且偷生的人。
“你最好安然无恙，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她一步一步后退，退到崖边，转身凌空而去
清尘想要追上去，风一来，将他的身影吹得更加透明。
阳光自他苍白如雪的脸上穿透而过，他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慌乱，可是凤萧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下一瞬，他周身泛起银色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四散开来，随即消失不见。
长安城外，一处郊野。
忽然空间一荡，数百人如同下饺子似的自一道空间裂缝中滚落出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每个人发现自己身处何地时，皆是一脸茫然。
他们看起来精神很是虚弱，身上还沾着血迹。
那道空间裂缝眼看着就要关闭，忽然从中又滚出两人。
一个暗纹墨衣，一个白衣染血。
墨昭将将落地，便被先一步出来的墨家子弟扶住。凤瑜亦是被人扶住。
两人的身上，与其他人一样染着血。
就在前一刻，他们跟随清尘找到了那个上古大阵，所有人做好了活祭的准备。然而当他们用自己的鲜血激活了阵纹的霎那，清尘却说“今日，我便只能送各位到此了。”
而后他们便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
清尘便就坐在那阵中，他们所有人，无数双眼睛，看着清尘以身殉阵，缓缓消失。
无一人说话。
不知人群中谁高喊了一声“祖师爷在上”
而后数百人，全部用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是这些不怕流血，无畏死亡的修炼者们，压抑的啜泣声。
墨昭与凤瑜不曾跪下。
六子早在二人身后，扶着墨大长老，哭得泣不成声。
良久，墨昭猛地跪倒在地，发出咚地一声响。
凤瑜脸色苍白，早已不见那吊儿郎当之态。他紧握着拳头，浑身颤栗。
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放任清尘将凤萧送走。
他害怕凤萧回来，会问他清尘在哪儿。
他怕自己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