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雪一样的纱窗，在屋子里镂刻些不太均匀的格纹，他笔直的站在格纹深处，索性就推开窗，让寒冷的阳光躲进屋子里，在暖炉的一侧静静的躺下，它一定不会沉睡下去，因为一切都是暂时的。街市上人影攒动，这是个美丽的季节，美到江湖人都不愿厮杀，美到吝啬的商贾都不爱金钱，美到洛城的青年才俊都忘记了青楼歌姬，美到一切都不是原本的模样。阳光像一位衣着简单的少女，频繁抚摸着屋顶的积雪，晶莹剔透，像刚出浴时沾满水珠的胸脯，让人情不自已，却又故作自矜，含羞窃窥的暗自观摩着，世界很宁静，她一定很年轻，年轻才有这样傲人的资本，特别是类似女人的景致。

    “你还去过牡丹园吗？我记得那对青年男女，被那位奇怪的女人抓走，尚不知生死如何，他们之前也住在这家客栈，但愿他们不会有事吧。”这是捕头恢复了力气后，追问的唐佣的第一句话。

    “我到时，只有你和蓬莱双鱼。”

    “那时，你怎么会来？我以为我会命丧当场。”

    “你应该知道，如果她想杀你，你早就死了，就像你说的那两个人一样，如果她不想让他们活，你又能如何呢？”

    “是呀，我又能如何呢。咳，咳……”捕头说着，不时干瘪的咳两下，一个中年男人，受这样的重伤，恢复起来总是会慢很多，他似乎已经敏锐的感受到，人到中年，那不能逆转的力不从心。

    唐佣静静的等着捕头喘均匀了气，然后平淡的问道：“她竟能让你这样的人如此的恐惧？你能说说吗？”

    “我也所知无多，大概只是知道，她是我生平所见过的第一高人，甚至隐隐在你之上。我从未见过她的武功路数，只是感觉她的杀气，让人透不过气来，她一定是个对世界充满怨恨的人，她过得一定很痛苦，她一定有很大的寄托。”

    “我想今夜去会会她。”唐佣依旧站在窗子前，日光让他的影子很长，他一定是面对着南方，所以，他才有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你一切心。”捕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知道，一个人的好奇心是拦不住的，何况，他相信他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会有事。对于他，他总是有这样的自信。

    唐佣还有许多疑虑，红狐真的存在吗？它为何会存在？存在后又为何会世人皆知？是谁在传播。他总是思虑无数，却又不得解释，所以，有许多事，他会去问她，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神秘的人，他想，在见她之前，得先去见见她的新邻居。这时，一位厮正好在店门外托人打听唐佣，世间总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当你想见某个人的时候，他正好也想见你，于是世间便多了许多顺理成章的事情。有人死，也有人出生，偶然，自然而然便是最好的安排，最让人平静的偶然，于是，他去了。

    白天，庭院比夜晚更开阔些，也更精致些，于是，他们便走在了一起。他们见面总是这样的平淡，无论内心有多么波涛汹涌，总是那样面无惊异之情，在他们的眼中，脸不过是个面具。因为，在他们相聚开始的一刻，总是沉默寡言，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似乎在等内心平静下来。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应该由谁来打破这样的沉默，男人，不做作的男人，大都惜言如金。

    “昨日，寒剑来过了。”

    “你了解后面的牡丹园吗？”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也同时用惊讶的目光凝视着对方。

    “他来过，你却还活着，他一定变了很多。”

    “我不知道，他只是取走了我一半的数百年山参。”

    “大约，你该庆幸他取走的只是山参。”

    “嗯。”白衣公子沉默良久，带着疑惑的口吻问道：“但是他要那么多野山参作何用？”

    “听闻，寒剑和雪山仙子喜结良缘。想必是雪山仙子身患重病，而洛城从春天便开始传，大雪之后有红狐，红狐血能起死回生，看来，他必是为红狐而来。”

    “你还是要杀他吗？我看他也并非无可救药。至少现在的他是这样的。”

    “我一定会让他死的心服口服。”唐佣看着径旁厚厚的雪，默默的站在一旁。两人凝噎，许久未言。

    “你刚才问我牡丹园？”白衣公子还是打破了原本的沉默。

    “你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十多年前，牡丹园是天下最繁荣的庄园，为天下第一富商所建，传说是仿造瑶池风光而精心雕制，藏有世间最好的牡丹。甚至有人说，牡丹园的精致胜过皇城内苑，胜过苏杭千里河山。每到初夏，牡丹园便会邀请世上最懂花的名士至园内赏花，甚至传出无数关于园子的佳话和轶事。大约是十余年前，牡丹花刚刚枯萎的那几天，某一个深夜，牡丹园顷刻间便化作残垣断壁，人间炼狱。一些武林人士，具体身份早已无从查获，他们趁夜深，突袭牡丹园，一夜残杀牡丹园内00余人，所有惨死的人都被残忍的割下了头颅，扔在大殿里，而后一把火烧成灰烬，兹夜，血流成河，染红了半边洛水，传说，火整整焚烧了三天三夜，偌大的牡丹园大部分建筑和植物化成灰烬，凶手连动物都没有放过，虐杀了牡丹园的一切生灵，之后牡丹园便闲置下来，渐渐变成废墟，因富商一家并非江湖中人，所以此事流传并不算广，多年来，又不知何人所为，渐渐便不了了之，牡丹园从此变成无人问津的废墟，哪里还有曾经的金碧辉煌，人山人海。”白衣公子说完，难免一声长叹，仿佛若有所失，仿佛一生的不幸，流水无情草自春。

    “你听说过牡丹园住着一位江湖顶尖高手，牡丹吗？”

    “啊？牡丹园不是一座废墟吗？怎会有人居住？”白衣公子一脸惊讶之情，他不敢相信，近在咫尺的事物的陌生，不愿相信卧榻之侧竟然藏有江湖顶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