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酒店，私人用餐包间。

    桌子不大，洛零和顾宁相对而坐，各自手里都是一份精美的菜单，从容地浏览着其上的菜色。旁边形象出色的三位年轻男服务员们耐心地等待着她们的点单。

    两人身后都是紧随着的秘书，手中拿着相关文件，安静地站着，等待着她二人的发话。

    林可于洛零身旁站得笔直，不时借着余光瞥向对面这位代表盛世赫赫有名的ceo——顾宁。

    虽说是才二十四岁的年纪，但，同样是妍丽的容色，身上那种尚未开口就让人心下暗惊的气场——

    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段总监啊！

    仔细看去，两人的着装风格也是惊人的相似，简约干净的线条，黑白双色利落分明，恍惚间似乎有种看着双面镜子的错觉。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两人都一道从各自的菜单前抬起头来，彼此也就自然地对上了眼神。

    一个眼神的交汇，洛零立时会意，从容地报出菜名：“龙井虾仁，三鲜珍汤，清味蛋羹，糖醋排骨。”

    说罢，就将手上的菜单阖上，递交到了旁边的服务员手中。

    “红烧肉，油爆虾，清蒸鲈鱼，豆腐七味。”顾宁也很快地完成了自己的点单。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们深鞠躬，随即便拿着菜单毕恭毕敬地转身退下。

    “你们去大厅用餐，这里我们两个就够了。”顾宁手肘支撑在桌面上，十指交缠着置于唇前，淡然发话道。

    “是。”站在顾宁身边的几位秘书立时应声退下。

    “你们也下去。”洛零沉声。

    “是。”林秘书和林可也都跟着一道出去。

    最后走出的林可轻轻地带上门。

    房间内于是就只余下了她们两人。

    “老实说，亲眼看到你本人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另外一个自己，”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抿下一小口，顾宁些微扬起眉峰，“这段洛川虽说在国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妹妹打理公事。”

    “都不过是公事罢了，我是段家的人，自然，总得要付出些什么。”洛零些微勾起唇角，也喝了一小口柠檬水，小力道地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水，神色淡然悠闲，坦然对上面前人的眸子，“这次能够收到盛世方面主动意向的合作，段兴倒是不曾预料到。”

    “如今华国的酒店产业，老牌家族是原先的顾家，新生势力里若是要属发挥势头最好的，自然是你们段兴。云城凭借着发达的娱乐产业造就了国际知名度的旅游资源，又临近港城这个老牌国际金融港口，你们段兴的发展速度之快，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的成绩，着实出彩。”闻言，顾宁倒是很自然地轻笑了一声，将文件夹递过去，“按照段兴目前在全球各处部署酒店产业的速度，盛世没有理由不来结交一下这位合作好友。”

    “按照我们之前视频会议中交流的意向，盛世和段兴的合作，主要还是集中在彼此资源上的交换和深度合作。”洛零接过文件，同时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拿到手，打开，眼睛快速地浏览着其上的内容，几项关键数据输入，在脑子里迅速地整合一系列其他数据比较并做出相关的评判，“资源交换上的问题不大，盛世早期在云城部署下的酒店虽然不多，但服务人群都是高端客户，升级改造方面，段兴可以在本地提供最全套的服务。至于新设立酒店——”

    “我听政府出来的口风，云城曾经的老城区一块，主要是南山区，有新开发的意向文件下来。”一道从容地审阅着拟定下的文件内容，顾宁面色沉静地开口，“苏宸在云城当了这些年的市长，之后的南山区开发若是能够顺利进行，凭借着这些政绩，调去锦都，想来也就是单纯的时间问题了。”

    “顾总的消息相当灵通。”洛零些微扬眉，看向她，清浅一笑，“原本还不很确定，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八成的把握了。”

    “云城是开发特区，又临近港城，地理位置敏感，这样牵涉大的开发案，锦都政府自然是要审阅相关文件的。”顾宁翻过最后一页，合上文件夹，抬眸，对上她的眼神，微微一笑，“南山新区的开发项目太大，这样一块显而易见的肥肉，光凭一个段家，是绝对吃不下来的。当然了，如果再加上韩家，或许也就足够了。但——”

    “就我目前的消息，锦都和沪宁，目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盯着这个开发案的眼睛，可不少。单单一个云城市长，只怕，这政治分量，还不足够。”她笑得得体，只是眉梢眼角间那份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势，却是分明地让人觉察着其下的锐利锋芒，“段、韩家若是想要强行独吞下这块——过贪则折。段总监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顾总的意思，洛零自然明白，只是，这平白无故地就要将嘴边的一块肥肉给交出来，这样的买卖，可不符合常情吧？”面对着对面人这般强的气势，洛零也不过只是浅淡笑笑，扬眉的时刻，嘴角跟着一道上挑，似有似无的笑意弧度，着实是让人觉着容色丽人，“按照顾总的说法，现下这盯着南山老城区开发项目的人，锦都已然是有了不少双眼睛了，这般看去，沪宁作为华国经济发展第一大区，自然更不会落于人后，那里的几家，只怕，也是想要来分一杯羹的。你说呢，顾总？”

    说话间，眼波流转处眉目不经意捎带出的片刻风情。

    闻得她这般回答，顾宁从容轻笑一声：“南山区开发项目牵涉众多，单凭一个苏宸，你不能保证其他家族在这方面于政治上施加压力的可能。但，如果依靠着盛世背后所属的吴家政治资源，这次的开发项目，我保证，从头到尾，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问题。而且——”

    说及此，她眼神一转，几分凌冽起来，却又分明带着狐狸般的狡黠，让人一面觉着本能的危险，一面却又忍不住地想要拨开其眸中的墨色看个分明：“锦都到底是天子脚下，身为皇城，段家想要轻易地入驻当地市场并不是容易的事，但，如果有了盛世的帮助，我们两家联同一道合作发展，段兴打开锦都市场，想来，就不至于那般艰辛了，段总监以为，这个提议如何？”

    “……”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看得出她是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合理性，终于，她面上展开适意的笑容，对着顾宁粲然一笑，“顾总既然这样有诚意，那段兴，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在我们双方原本的合作基础上，我希望，盛世能够再让出五个点。”

    “三个点，这是我的心理底线。”直视着她的眼睛，顾宁立刻镇定地回复，“段兴应该清楚，我们两家的合作过程中，段兴能够借助这次合作机会收获的隐性回报，绝对值得上那剩下的两个点。”

    “商人最重要的是嗅觉和胆量，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永远成为不了一流的商人。直观的利润分配固然重要，但，站在彼此的角度出发，我相信你能够理解盛世愿意给出这三个点背后的诚意。我们看中的，都并不是单纯的项目本身，而是这次合作中双方因彼此深度合作而带来的产业隐性利益。”

    “……你有话就说的性子倒是很对我的胃口。”听完了她的话，洛零稍许敛眸，面上笑意分明，“我素来不喜欢说话绕弯的人，顾总裁的行事作风，干净直接，我很欣赏。”

    “你也是。”顾宁看着她，也不由提携起唇角，“现在一番谈话下来，我越发觉着，你是真的，同我的性子很像。”

    ”“怎么样，交个朋友？”洛零拿出手机。

    “好啊，stone还是wirty？”顾宁扬眉。

    “那就两个都加？”洛零笑着提议。

    顾宁耸耸肩：“fe。”

    彼此互相关注加了好友，上了菜，两人一道进餐。

    舀了一勺光华剔洁的蛋羹，洛零送入口中，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看资料，我记得你是在美国海格特纳大学瑞桑商学院读书，不过听起来你的英语口音倒似乎更偏向是纯正的英式发音。”

    “我小学最开始就读澳洲，后期转到日本，之后初中回到华国，高中则是在英国玛格莱特女子学院就读的，现在自然情况下还是会习惯性地带出英式的口音。”顾宁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就着米饭吃得很是自然，并没有多少为着刻意的礼节而故作矜持的姿态，稍许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淡定道，“我喜欢吃肉，尤其是在比较过国外的菜品后。而对于华国的菜色，我基本都很喜欢。”

    “不过说真的，我倒是真的很少见到会有哪家的大家小姐像你这样敢这么放肆地大口吃肉，”看着她这般，洛零将一筷子糖醋小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待到咽下后再开口道，“尤其是里面一些极端的，看着她们一个个为了身材恨不得顿顿都吃草的样子，我还真是相当地佩服。”

    “说起来我肠胃吸收能力欠佳，所以，多吃点也无所谓了。”顾宁笑笑。

    闻言，洛零稍许挑起眉头：“好巧，我也是。”

    “是么？”顾宁唇角弧度更显，“那下次你到锦都来，我请你吃最地道的锦都涮锅。”

    “好啊，一言为定。”洛零回以一笑。

    “那这次正式的合作签约合同，你预备几天内拟定下来？”

    “现在大方向都已经谈妥了，之前的几轮磋商也都定的差不多，现在也就是细节上的问题，我们各自再把想到的部分要求标清楚，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初步拟定合同，彼此把文件发到对方的邮箱，如果有问题再修改，必要的话视频会议也ok，这样加快速度，最晚后天晚上17点前截止，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我今晚公司还有季度会议，一会儿就得乘飞机回去。到时候签约，我会让我的律师代表我出面。”

    “说起来今早我才刚刚接受了《锦都新经济》的采访，里面我透露了部分两家要合作的风声，也算是给业内其他几家一个信号。”

    “《锦都新经济》么？这家报纸的业内风评和专业度都不错，既然有采访先出了报道，那等南山区的项目公开后，我们两家就联手再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对外的合作。”

    “盛世和段兴合作，你觉得凭这个消息，盛世的股票能涨多少？”

    “别说的好像你们段兴股票不涨一样，到时候双方互赢，我想董事会那些老东西应该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噗，老东西，你倒是说得直接。怎么，这次的合作，盛世董事会其他的成员还不知晓么？”

    “暂时还没有对外透露风声，这次我来云城，名义上是为了来视察云城分布有的几家盛世酒店的概况。虽说我现在的股份——罢了，这种事情对外说的太多也无益，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那就不说喽。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看起来，你们盛世内部的事，似乎比外界以为的要多不少？”

    “不说我，你们段兴不是也有不少老家伙不安分么？”

    “是啊，仗着以前老一辈的资历，倚老卖老，着实是让人心烦得很。不过兄长的性子么——相信基本调查过后，段家的事情你应该也多少明白一点，对于上一辈的那些人，他可不会顾念多少情分义气，若是不听话的，直接就踢出去。这样连着杀了几只鸡，剩下的那些，倒算是安分的多了。”

    “杀鸡儆猴，这个法子谁都知道，不过段洛川的手笔还真是有够狠厉的，倒是痛快得很。”

    “对了，我听到地消息，不保证真假，你和苏宸的事情现在锦都的圈子里算是彻底传开了，只是，我听说你还和苏雩——”

    “没错。”

    “……厉害。苏家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苏雩的性子最是高傲，看不进去的人根本都不会理会，当初会调来云城也是为着这个缘故。不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让苏家两兄弟居然能选择这样和平相处？”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过好看？”

    “……噗，你还真是不客气。”

    “彼此彼此，你的事迹才是锦都里真正的传奇。和你相较，我可是差得远了。”

    “人说有一见如故这个词，以前不觉着，今天见到你，倒是有点能够明白它的意思了。”

    “我也难得会和人这么投缘。说实话，我的性子可不好相与。”

    “我的名声可也不好听。”

    “大概或许就是这个缘故，所以我们能这么合得来？”

    “或许。”

    “……”

    “很快就要到吴萱长公主的生日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吴荀亲王是一定会赶回来的，到时候想来会是在王宫里举办宫廷级别的宴会，苏家一定会参加，你说，苏宸会不会邀请你作为女伴出席？”不知不觉间就转谈到了这个话题，顾宁俏皮地一眨眼，看向她，俨然不怀好意的模样，“苏宸都能为了你推掉和边家的联姻，这苏宸如今‘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名声可是众所周知了。要是他连边白薇都能舍得，我想，皇家宫宴这样一个正式场合，他一定不会错过让你亮相的。”

    “你这么一说，我和长公主以及边总统的初次见面可称不上是愉快，估计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初次印象早就是打到谷底去了，”闻言，洛零不置可否，继续淡定地用餐，“反正如今我在锦都圈子里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苏宸真的邀请了我，可这要是真出席宴会——我看还是算了吧，彼此互相给对方留点余面，谁说的好以后会不会有合作的时候呢。”

    “我想吴荀亲王应该会对你很感兴趣。”顾宁低低地笑了一声，打量着她的目光几分玩味，“虽然不是很清楚当年的宫廷内情，但锦都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荀和边烨互相不对付，要不是为着一个长公主在中间作为媒介，只怕他们两个在人后随时都能够打起来。长公主是嫁到了边家去没错，但皇室至上，长公主的地位又是举足轻重，吴荀心里，吴萱可从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边家人。这次你虽说是搅乱了苏宸和边白薇的联姻，打破了两家的如意算盘，但到底这次联姻的本质利害和皇室的利益不相干，最多是没让边家和苏家讨到多少的好处。碍着长公主的面子，吴荀是断然不会在人前对边烨或者边家的人下手，但这不妨碍他借着机会看边家人的笑话。你这么一露面，吴荀想要不注意到你都很难。说句另眼相看估计是不为过的。”

    “我可不想掺和到你们锦都那里的一滩浑水中去。”闻言，洛零下意识地微蹙起眉头，几分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汤，轻轻喝下一口，眉宇舒展开，“我呢，就只想安安生生地做好我自己分内的事情，其他多的，我实在是半点都懒得去插手。商圈里的水就已经足够浑了，更何况是牵扯上政治层面的事情。锦都乃是王城，皇族内部的恩恩怨怨，就算内情不明，但当年的事情，这华国上下的人民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里头风云变幻，贸然闯进去，只怕是自寻死路。云城和锦都一个南一个北，各自安好美丽不是最好不过么，把一个原本不相干的外人给带入这场混局之中——”

    “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她目光微凛，对上顾宁的眸子似是撞碎着深幽的暗光，隐隐地带着些许让人心悸的意味。

    “对于安于现状的大多数人而言，这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若是有些人就是希望来一股外来的力量彻底地搅浑锦都的风云呢？”直视着她的眸子，顾宁些微提起唇角，“明年就是新一届的总统大选了，边家这个昔年在特殊情境下登上政界舞台的军界大家，两届连任，如今国内外局势相对安稳，这交出去的权柄，最后，会是落在谁的手中？是民主派，还是新立派，或者——”

    “可能会是另一支我们现下所不明确的力量？”

    “不论谁上台，皇室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洛零端起小汤碗，看着碗中汤面上轻飘着的一层浮油，若有所思，“吴家是坚定的保皇党，只要有皇室在，只要皇室的权力还不能够直接地显露于明面之上，吴家的地位，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动摇。”

    说着，她抬眸，望着顾宁，会意一笑：“我们说到底都只是谋财的商人罢了，那些政客们该烦恼的事情，自然，轮不到我们为之谋划。”

    “也是，”听得她这般回答，顾宁倒似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暂时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筷，摆放整齐，从内袋中取出了一张个人名片，递了过去，“如果来了锦都，欢迎你来盛世国际总部大厦找我，看到这张名片，前台自然就会带你上来。”

    “那就谢了。”也不推三阻四，直接接过，飞快地瞥了一眼名片——

    简要地标注了个盛世国际ceo的头衔，多余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打开身边位子上放着的手袋，取出皮夹，将这张名片收好，洛零对着顾宁相笑扬眉：“之后来找你，可别推辞。”

    “一定。”顾宁笑。

    盛世酒店门口。

    “那就不远送了。”看着同样预备上车的顾宁，洛零挥挥手。

    “那就期待之后在宴会上的相见了。”顾宁侧过身，对着她粲然一笑，随即低下身子进入了车内。

    “啧，说得好像我就一定会去了一样。”洛零看着那辆vistoliber缓缓驶开的方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总监？”林可站在她的旁边，小心地揣度着她此刻的神色。

    虽说是顺利地谈妥了两家的相关合作事宜，但，完全不知道她们两人在包间里究竟说了些什么，明明最开始初次见面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强大的凌冽气场，但——

    似乎就只是这么一顿饭的时间，两人就迅速地成为了亲密的好友。出来的时候，那种说话打趣间的氛围，虽然不乏这个圈子里人惯有的挖苦调笑，但，很显然的，那种自在惬意的感觉，并不是作假。

    完全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再一次偶然遇到，于是曾经分离后彼此经历可能完全不相同的两人一道再次相谈甚欢。

    虽然学的不多的，但此刻，段洛零面上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充分而显然地彰示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林可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走吧。”回过头来，洛零利落地整理好了自己的神色，钻入车中，淡漠下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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