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孤马,大漠黄沙。

    马上人黑纱遮面,头戴箬帽,帽沿下透着双饱受风霜的眼眸,在漫黄的风沙里烁烁而立。马走的不快,那人却很安然,不见有丝慌张,放佛已经走了无数遍,前路早就了然于胸,而前方大片模糊的轮廓如混沌的黑夜正慢慢化开……

    苍茫的北安镇,连吹来的风都是淡黄的,像日落前的夕霞。此时不过日在当中,天空片赤红,氤云相间薄霁,深邃的可怕,犹如片汪洋的血海。

    队西去的驼商在大街上缓缓游荡,直向着深处的酒楼走去,门前斜插四角黄须大旗,已被风沙蚀的面目全非,隐约还可见大字“酒”。

    驼商们系好骆驼,便依次进了酒楼。北安镇前后方圆二十余里均是荒原片,除了望无边际的沙漠,便只有依稀的驼马和这些过路的商人。

    为首的撸下罩脸的衣襟,高鼻深目,络腮黑须,派番人样貌。北安镇坐落在西域边隘,遇见东来西往的胡商并不稀奇,只见他摆了摆手,八九个胡商依次落座,围成了两桌。

    客栈里旅客甚多,三三两两的坐着,番话官话土话嘈杂其中,笑骂声不断。

    “二十斤羊肉,三十斤面饼!快快送来!”驼队里高头长颈的胡汉拍着桌子生硬的喊道。

    店小二忙不迭的小跑过来,赔笑道:“各位客官,小店此刻羊肉不足,还凑不出二十斤来,担待不住,不过面饼管够。”

    “呸,这来回大圈子,不吃肉哪行,妈的,没羊肉,牛肉有吗?!”

    “这……这牛肉,朝廷有旨令,牛可不给杀,否则就要杀头了。”

    “他娘的,你们宋人就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朝廷,又不是老子的朝廷,别啰哩巴嗦的,快给老子宰牛去!哈哈哈!”众胡人都哄笑了起来。

    “诸位大爷,这。。。这我。。。我们小店可受不住啊。”

    见此情形,掌柜怕事闹大,忙跑过来,赔笑道:“店里剩余些的羊肉都给你们上来就是,羊也马上就杀,亏待不了诸位。再不行,这顿饭钱也不劳各位大爷费心了。”

    长颈胡汉猛的拍了下桌子,骂道:“怎么,把我们当过来找茬吃白食的?!”正待发作,领头的胡商淡淡说道:“就羊肉吧,吃饱了趁早赶路,这天怕是要起暴子了。”

    长颈胡汉听,立马换了面色,唯诺称是。

    天色又暗了许多,像无垠的黄沙反扣在苍穹之上。

    人马缓缓迈近客栈,正是那箬帽客。他系了马,进了客栈,独自寻个僻落的桌子坐了,正逢争执,无人留意。

    放下箬帽,拍了拍久经的沙尘。点了盘羊杂和壶烧酒,酒能醉人,尤其是这种关外烧刀子,几口下去就能让大汉面红脖赤。

    天色渐渐昏暗,不是天黑了,其时正近隅中,天色却愈发狰狞。

    酒楼里筷箸声不断,时间酒香肉香混在起。

    那两桌胡商正抓着羊肉啃着面饼,觥筹交错,大快朵颐,不亦乐乎。半晌的功夫,桌的饼和肉已经风卷残云般的结束了大半。

    “吃好了!”领头的胡商不容分说的站了起来,余下胡人慌忙放下酒肉,收拾起手上的行李。

    正在此时,小二突然战战兢兢的端着个盘子上来,颤言道:“各位……大……爷,有位客官让小……的给你们上……盘菜。”他吓得体如筛糠,不住的哆嗦着。

    方正的菜盘上遮了块灰布,隐约渗出了些猩红的血迹。胡商怒目而起,把扯掉布,赫然是个刚割下来的羊头!

    小二丢下盘子,正欲落跑,却被只黑铁般的大手像提小鸡样拎起来,狠狠道:“给老子说,是哪个不要命的杂碎,不然这边就零剐了你!”

    小二忙不迭的指着角落哭喊道:“是那位客官逼我的!不然给小的十个狗胆也不敢啊!”

    正是戴着箬帽的那位。

    “砰”的声,小二被甩在了边,瞬间撞散了个酒桌。那胡人咬着牙恶狠狠的向角落走去,待走近时不由分说猛地抽出胡刀劈了下去。

    闪避、抽剑、出招,刹那之下不过三四个瞬间,箬帽客从容淡定,如穿花蝴蝶,轻盈婉转。众人只见道银光刺眼,颗血红的虬髯脑袋便斜飞了起来,直往那群胡人而去。

    “呀!”为首的胡人声大叫,脚尖挑起个长凳撞开脑袋,只听得骨碎崩裂之响令在场诸人心撕胆裂。这突如其来之事立刻引得现场躁乱,掌柜小二早已吓没了身影,食客也跑了大半,原本比肩接踵的酒楼瞬间寂静片。

    “看来今日有贵客来迎,在这大漠之地倒也稀奇的很。兄弟无妨露出个相来,好让我等心里有个底,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胡首脸镇定,无视周边嘈杂,死死盯着箬帽客。

    只听得冷笑声,道:“也好,让你这奸贼死个明白。”话音沙哑至极,似同夜枭,冷笑之下更有呜咽怪嚎之感,众胡人心下俱是骇。言罢,摘下垂巾箬帽,却见张俊秀面庞,虽修饰了些离乱沧桑,然双剑眉冲天、目色洪洪,额上道短小刀疤,依稀有燕赵豪杰风气。

    胡首仔细上下打量着,内心却是狐疑不已,自己走南闯北三十余载,阅人无数,此人似有眼缘,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壮士,恕在下眼拙,可否报家门。”

    “库莫吉,看来你真是怙恶不悛,不过十六年的光景,竟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胡首乍听到“库莫吉”三字,瞬间脸色发白,然后怒不可竭,立马喝道:“你到底是谁!若不说个明白,今天难饶你狗命!”其余胡众相顾视,都惊恐而茫然。

    “十六年前!泾武城内!忘恩负义!”中年人凛然而立,字顿,掷地有声。

    空气仿佛凝结了时间,胡首瞪圆了双眼,里面布满了血丝。他手上青筋暴起,微带颤抖,慢慢抽开了弯刀,声嘶力竭的吼道:“萧长鸣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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