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旧猛地抬起头,眼里露出恐惧。
捕鲛军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是鲛族的噩梦。
这是一支专门用来捕捉鲛人的军队,他们手段残忍,能变着花样将深海里的鲛人诱骗上岸,逼他们吐出鲛珠,鲛人的下身便再也无法长出鱼尾,失去回到海里的能力。
传闻中,这支军队是由第一代离耳国国君亲手培养的,之后世代相传,经过改革和训练,每一代更比一代要强。
阿沙婆婆就是被这支军队的一个小士兵发现,来不及逃回海里,才落入人族的手中。
“殿下是何意?”阿旧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跟她提起这支军队。
穆泽瑜对她的情绪转换十分满意,勾了勾唇,不答反问:“你知道这支军队现在是由谁统领么?”
阿旧点点头:“三皇子。”
历代以来,捕鲛军都是直接由国君统领,临到国君有退位之意,才交给储君。而今穆桦身体尚好,并无退位之意,却将军权交给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皇子,这件事一度闹得很大,阿旧倒是有所耳闻。
只是这其中猫腻,怕是没那么简单。
“本宫要你,毁了这支军队。”穆泽瑜轻启薄唇,淡然地说出这句话。
阿旧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脸蒙楞地看着他。
捕鲛军可谓是国君权利的象征,穆泽瑜身为储君,便是未来之王,即使捕鲛军现在在三皇子穆泽琰手上,但早晚也听命于他。
他怎么会舍得毁了这一支巩固人族统治地位的军队?再者以她的能力,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难道他还在试探她?
思及此,阿旧嗤笑一声,抬起头,无奈地说:“殿下不必再试了,奴已经得到教训,从今往后,定然不敢忤逆殿下。”
穆泽瑜抿着唇,沉默地看她。
“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奴该回去干活了。”
穆泽瑜见她脸色苍白,一脸疲惫,不知为何,向来平静的心有了一丝微微的波动。
“本宫没有试探你,这次是真的。”阿旧已经福身准备退下,却被他拉住手腕,回头看到他表情严肃,眼底闪过急切。
“殿下,奴……”
“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没法拒绝。”穆泽瑜放开她的手,又恢复往常的神情,“今日起便搬到本宫房里住着,小苏叶本宫自会给他安排住处。”
阿旧虽然对捕鲛军恨之入骨,但穆泽瑜想要毁灭捕鲛军的目的她尚无可知,如今被强行拉入他的计划之中,她心里没有一点底。
她没有什么本事,关键时刻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穆泽瑜到底是看中她什么?
她只想查清楚苏伏的下落,带着小苏叶找到他,躲到人族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安稳过上一世。
穆泽瑜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用施恩的口吻说道:“明日本宫便让柳琦安给小苏叶医治,你最好是考虑清楚了。”
“是。”阿旧冷笑一声,考虑清楚?她的命都是他的,她还能如何考虑?
看着阿旧的背影,穆泽瑜的眼里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既然你与柳琦安都商量好了,本宫便纵容你一次,仅此一次!
阿旧从穆泽瑜的书房回到原来的小茅屋时,凝儿和小苏叶已经在等着她。
“阿旧姐姐。”小苏叶见到阿旧,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伤疤随着动了起来,像是一条蜈蚣。
阿旧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小苏叶的脸,叹了一口气。
“小苏叶,你愿意再信姐姐一次么?”经过了这件事,阿旧也不把凝儿当成外人,直接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今后姐姐怕是更加身不由己,你一定要离开。”
凝儿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这次的事,是她欠阿旧一个人情,而阿旧此时当着她的面和小苏叶谈论逃跑的事,自然也就希望自己能帮她。
“可是……可是我怕。”上次的事对小苏叶的打击不小,阿旧知道再劝他逃跑不容易。
可留在太子府他只会更加凶险,且不说穆泽瑜阴晴不定的性格,连岳芝彤也对她百般挑事,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连累小苏叶。
无论如何,明天这个险是一定要冒的!
“太子已经同意,明日让柳大人前来给你治病。”阿旧安抚般地拍了拍小苏叶的后背,“姐姐前些天已经与柳大人计划好了,这次他会带着药童的衣裳,到时让你换上,偷偷跟他离开。”
“呜呜……”小苏叶的眼里都是恐惧,右手紧紧拽着阿旧的衣角,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几日麻烦你帮忙遮掩一下,若有人问起小苏叶,你便说他伤未痊愈,殿下特许他修养几日。”阿旧看向凝儿,眼里都是恳求。
凝儿猛地点点头。
“那你们好好聊聊吧,明日便要分开了。”凝儿本来是要过来给她道谢的,没想到她直接就把自己拉入她的阵营。
算了,她本就欠阿旧的,再加上小苏叶这么天真可爱,实在不该困在这太子府受苦,能帮他们,她也觉得开心。
阿旧知道小苏叶难以安心地离开,索性也不管穆泽瑜的命令,还是待在这个破房子了,搂着小苏叶,和他聊着天。
等到小苏叶迷迷糊糊睡下的时候,已临近子时。
阿旧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准备往穆泽瑜的寝宫走去。
刚刚走出门,就见一道白色的影子立在不远处。
白珣拿着蒲扇,一扇一扇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旧走过去,福了福身:“白大人可是有事?”
白珣此人看着面善,像是一个无害的文弱书生,但肚子里的水有多坏,阿旧也曾听过不少传说。想必自己成为穆泽瑜血奴的这件事,他也出力不少吧!
他此刻找上门来,定然没什么好事。总之,一定要把明日小苏叶逃跑之事兜住才是。
“不知阿旧姑娘可有时间谈谈?”白珣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
阿旧点了点头,稍有戒备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这人呐,就是傲慢惯了,有时候说话不是很好听,阿旧姑娘不要介意。”
阿旧嗤笑一声。她有什么立场介意?
“跟我们一起灭了捕鲛军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你们想让我做的事,我又怎能拒绝?白大人若是没事便回去歇着吧。阿旧也该去殿下那儿了。”
阿旧不喜欢和白珣打交道,他的眸子很清澈,带着犀利的光,似乎很容易看透别人。
“阿旧姑娘可知殿下为何与你签订血契?”
阿旧摇摇头,一脸疑惑。这也是她一直纳闷的地方。
“血契一旦签订,鲛奴的生命便与主人牵连在一起。主人若是死了,鲛奴也活不下去。所以,历来被成功签订了血契的鲛奴,都会拼尽全力,保证主人的安全。”白珣知道阿旧现在还处于蒙楞之中,而穆泽瑜那人又不善解释,定是没给她说明白。
“呵。”阿旧冷然一笑,心中万分悲凉。“若是我死了,他可会受到牵连?”
“折寿二十年。”
阿旧突地睁大瞳孔,眨了眨眼,更加疑惑。
折寿二十年也不是一件小事!穆泽瑜是哪来的勇气,把二十年的阳寿赌在她的身上?
“既然这么严重……他为什么不找……不找能帮他的人。”阿旧已经被震惊得结巴。
“两年前,他本有了签订契约的对象。”
阿旧蹙起眉头,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那鲛奴身手敏捷,脑子聪明,倒是一根好苗子,若是送到训练营训练一番,定然能成为殿下的左右手。”
“那为何后来没有成功?”
“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反而遭来横祸。”白珣手里的扇子不再扇动,定定地看着阿旧,“三皇子和皇后一党得知殿下的计划,设法伤了那个鲛奴。他的胸口中了一支毒箭,是殿下拼尽全力留住他一命。可他从此变为废人,不能再为殿下所用。陛下偏爱三皇子,太子殿下在朝堂中也是处处受限,此事无处讨说法,也就不了了之。”
阿旧隐隐感觉到什么,激动地抬起头,颤抖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殿下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此时的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殿下为了保你,甚至都不愿你进入训练营,留你在身边亲自教导。”
阿旧苦笑一声,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
能把利用别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也是白珣的本事。
“两年前被你们选中的鲛奴是谁?”阿旧终于还是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出来。
“苏伏。”
浅浅的呜咽声从阿旧的喉咙里传来,眼里打转的泪水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颤抖着嘴唇始终说不出话,在心中默默还原了当年之事。
苏伏当年本该进入训练营,却被三皇子所伤,差点丢了性命,是穆泽瑜救了他。
他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
可是他既然没死,这两年又是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回来找她呢?
“你们……你们选择我,也是因为我与苏伏的关系,是么?”阿旧心性玲珑剔透,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因由。
“是。”白珣不置可否。
“他在哪?”
白珣摇摇头,耸耸肩,说道:“救活他之后,殿下便遣人将他带走,我也不知他的下落。不过……每个府中都有鲛奴使用的记录册子,殿下也不例外。”
当然后面这话半真半假,白珣总归是站在穆泽瑜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他的任务就是让阿旧死心塌地地帮他们对付三皇子,别的他不会去关心。
而苏伏,就是能牵动阿旧的那颗棋子!只要能抓住她的命门,就不怕她不听话。
“你们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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