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
在吃饭的过程中蕾娜感觉到浑身的不舒服。
倒也不是因为饭菜的不合胃口，或者有什么窝藏在心底而不敢开口的心事……只是，凯，此时正站在她们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用一种……不是很能够准确表达的微笑看着她们。
没有多余的问话，多余的动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请当我不存在的信号。
可是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才能够当做不存在啊！蕾娜内心狠狠吐槽。
蕾娜拿起叉子，插在了面前的肉排上，可是因为用力过猛而导致与盘底相撞发出并不算轻微的响声。
“怎么了？”伊兰问道。
“不……没什么……”蕾娜此时倒也不好意思说出原因，毕竟也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
“凯先生，你晚饭吃过了吗？如果没有吃过可以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吃，我们也没有娇贵到要你这样贴身不离的伺候的。”伊兰说道。
“伊兰殿下说笑了，作为下人，尚且不足以与主人同席，只要两位殿下能够开心，我便满足了。”
“……好吧，凯先生，这取决于你是将我们当做家人还是主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与蕾娜，从就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哪怕被王权选中，也依旧没有任何人前来高攀……”伊兰话语中沉重陡然一转，轻佻地向凯抛出媚眼，“也就是说，蕾娜现在的内心，空虚得很啊。”
倒是凯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蕾娜先是忍不住了。
“姐姐！你瞎说什么！”蕾娜气急败坏地低声辩解。
“嘿嘿……瞎说的，瞎说的。我的蕾娜可是为我守身如玉等了一千年啊。”
有着她这么一打趣，先前沉闷的气氛轻松不少。
“蕾娜，入秋了。”伊兰放慢咀嚼的动作抬起头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入秋了，如书中所描写的一般，树叶逐渐枯黄，像是迈入老年的人，风雨飘摇。
她们生活的城堡在以前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植被，光秃秃的，说是作为战略要塞有那些林木不过是给“客人”的邀请函。
反倒是在这一千年过去之后，这单调的山岗上树芽抽新。
“蕾娜，在你的眼中，落叶归根……有什么意义？”
蕾娜顺着伊兰的视线向外面看去，一卷微风拂过，落叶窸窸窣窣地往地上飘落，其中卷过金黄的枯叶，像是阳光的剪影，“落叶归根？大概就是游子归乡，少离家的这种感情吧……”
“那些是书上说的。”伊兰打断她的话，回过头来，一双蓝色的瞳孔像是澄澈的冰晶，那么直勾勾地夺走蕾娜的心魄。
蕾娜低下头，不再敢对视那双好像能够看穿自己心底的妖媚眼眸，她知道她所回答就算是自己都不信，那些是书上说的，但也是世人得出来最正确的答案，落叶归根，无需被赋予新的意义，它只要代表着游子归乡就足够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相信。她不曾拥有伊兰那冷酷的智慧，但是她却拥有了一千年的阅历，哪怕是不断的躲藏，她也至少明晰了诸多规律。
落叶归根……又焉知落叶是情愿归根？若是落叶也曾有过仰望天空的渴望，也曾见过斗转星移，春去秋来，又岂会愿意回归大地？不过是无法逃离重力的束缚。
有限的的时间需要为枝干输送养分，而企盼星辰的渴望最后也不过是被锁回地面，落叶枯黄之后也未曾获取自由的权力，重新落回树根，成为壮大的养分……
她是个胆的人，反而会因此感觉到害怕，害怕到发抖！
她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那人的脸颊摩挲着她的头发，“真是我那可爱的妹妹呢，竟然会为了那些无端的猜测而瑟瑟发抖。”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又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你可没法在我的面前藏住心事，你所恐惧的，姐姐都知道，只有姐姐才会拥有与妹妹相同的视点，才会最了解她。”
“姐姐也害怕过？”
“唉……”伊兰悠悠长叹，手捏了捏蕾娜的脸颊，“是啊，害怕过。落叶归根的就是这个世界啊。”
“算了，不提这些令人恼火的东西了。蕾娜，快要冬天了哦。”伊兰松开桎梏着蕾娜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冬天了……怎么了？”
“你怕冷吗？”
“冷，我倒是不怕。”
“好巧，我也不怕。那我们去买衣服吧。”
“诶？”蕾娜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虽说都不怕冷，可是，仔细想想，我们……以前并没有自己购置过自己喜欢的入冬的衣服吧？”
“……确实呢，以前总是由那些下人们帮我们买衣服，每个月费尔德林爷爷给的零花钱买点零食就没了，确实没买过衣服。”
“就是说啊！”伊兰貌似有些愤愤不平，眉宇间隐蓄着不满，然后她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微笑着缓缓转头看向站在她们身后的凯，“凯先生……”
“祖上得罪了两位殿下，想必也没有罪及子孙的律法吧？”
“那倒没有。”伊兰抱着后脑，“不过晚上的话，陪我们出去一趟吧？”
“陪……两位殿下出去……？”
“对啊，你想，女孩子买东西，总该是要让一个人来提袋子的吧？不然让我们两个身娇体弱的人提几大袋东西多不好啊。”
纵然伊兰的外表确实极具身娇体弱的欺骗性，但是凯绝对不会忘记这冰冷的身躯下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怪物。身娇体弱这四个字可是与两位殿下毫不搭边的。
“明白了，晚上我便随两位殿下出去。”
“不过在出去了之后，就不要两位殿下两位殿下的叫了，不然容易让人看出来。”
“那我该怎么称呼？”
伊兰思索半晌，打了个响指，“那这样吧，叫我大姐。”然后她指了指蕾娜，“叫她千岁爷。”
“噗……！”蕾娜含在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喷了出去，似是呛到喉咙般剧烈的咳嗽，脸通红。
“哈哈哈哈……蕾娜，你的样子好好笑。”伊兰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着，眼角因为欢乐而常含泪水。
就连凯都在后面一副憋笑的别扭样子。
“姐！千岁爷是什么鬼啊！！！？”
“千岁嘛，然后你也没听过千岁娘吧？那就千岁爷吧。”伊兰眯着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那就不开玩笑了，你就叫我们的名字好了，我们叫你凯先生。”
“两位不怕暴露？毕竟千年之前的名字，终究是有人记得的。”
伊兰摊摊手，无所谓地笑了，“那就让他们知道咯，纸又包不住火。”
夜幕降临，大约七点时分。
星辰明晰，冷风呼啸。
“呼~”伊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白雾散在空气中，“感觉还是有点冷的。”
“算了吧，姐姐你要是知道冷的话，那可能都已经进入冰河世纪了。”
“也是吼~”
城堡大门前的两尊石像鬼雕像口中喷吐着幽幽焰火，暗淡的灯光不断的明灭着，站在灯光下的两个女孩不断扯皮。
“凯怎么还没来？”
“他还要刷盘子呢，顺便还要给刻耳帕洛斯喂晚饭呢，它吃得可多了。”
“刻耳……什么玩意……？”伊兰的脑内思索着这种外星名字究竟对应着什么生物。
“就是笨狗啦，凯先生说叫它刻耳帕洛斯。”
“啥时候的事情？”
“今天上午姐姐不在的时候。”
“哦~！”伊兰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昏暗的火光下，伊兰的笑容逐渐被拉长并且越发变态……
“抱歉。我来晚了。”
声音响起，当她们回头看时，却被眼前的男人闪瞎了眼。
白西装白手套，被爵士帽压住的发型也依然有几根不服管的头发翘在外面，白西装的上口袋中还别着一枝玫瑰，满脸阳光到傻缺的微笑。
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以为是出去相亲的石油王子！
伊兰苦恼地揉了揉额头，推着他的腰把他推回到城堡里，随后关上大门，“你给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再出来。”
“招摇过市也就罢了，你见过下人穿的比老板娘还帅气的吗？我是主子还你是主子？”
门后的人伴随着踢踏的脚步声走远。
蕾娜沉默了一会儿，“……姐姐，其实他穿成那样也没有关系……我们也算不上跟他相差太多吧？”
伊兰似乎有些生气，也不知道是对这个愚蠢的妹妹，还是不识价的凯公子，“……我不介意他穿得多帅，可是不想再体会一次背叛的滋味。凯，应该是只属于我们的下人，他穿得这么帅气万一被哪个女孩勾走了……那谁来伺候我们……？”
听着伊兰的解释，蕾娜逐渐露出了与伊兰先前一样的表情，笑容逐渐拉长并且越发变态……
安静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