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如带着自己弟弟跨出坊门，看着这大街上嚷嚷挤挤、活蹦乱跳、欢呼笑闹的人群，喜笑颜开。

    柳信芳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相貌更像柳晗章，他比柳茜如小一岁，自幼便送至嵩山书院读书，因此和姐姐并不亲近。

    茜如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想想还是开口说道：“信芳，一会你跟紧我，可别走丢了。你这一出长安便是四五年，怕是对这些路和地方都不熟悉，丢了可难找你了。”

    柳信芳见自己姐姐一脸正色的模样，心中好笑，自己在外求学多年，早已练就一身独立行走的本领，倒是他姐姐，一人呆在府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欺负。

    一年不见，自己已经比姐姐高一个头了，信芳便认真的对她说道：“大姐，你瞧瞧我这身板，都比你高了，你就别担心了。我跟着你，我保护你。”

    茜如回头盯着信芳，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再高也是我弟弟，在我眼里你就是孩子。小孩子便要听大人的话。”

    柳信芳涨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姐姐居然拍自己的头，男子的头可不能乱拍。

    他板起脸一脸严肃的反驳：“大姐，男女授受不亲。”

    茜如笑了，眼睛弯弯的说道：“你才多大年纪，就和我扯这些，谁教你的，读书怎么读成榆木脑袋了，你这年龄和亲姐姐用不到这个词。”

    今日跟出来的是阿素，她见两个小主子斗嘴，颇为好笑。

    这时，驱摊大队的人群经过了坊门口。

    茜如赶紧拉起信芳和阿素挤进了人群里。

    这驱摊大队前头有一对男女，便是摊瓮摊母，摊瓮带着各老翁面具，摊母带着个老婆婆面具，后头跟着数百个像茜如她们这样陆续加入队伍的人，大家互相传递着小孩儿面具，戴上了，便是扮做护僮侲子，随着摊瓮摊母一路起哄游街。

    这队驱摊大队应该刚起步不久，护僮侲子的人数不多，仅仅百来号人，周围还围着一圈带着鬼怪面具的人，这些人就是充当驱摊大队中的反面角色。

    各个街道坊市的驱摊大队，都向着皇宫走去，一路到了宫门口，便一起起舞为大岚为圣人祈福，待祈福舞结束之后，除夕夜宫门大开，会迎入祈福舞中的部分护僮侲子，到皇宫宫墙里的正广场给皇帝嫔妃们驱摊。

    有些进不去的人，便在宫门口附近休息，每年也就这个时日，宫门往外五百米的街道是允许各种摊贩买卖小食品，小玩具，宵夜的。

    茜如今日便计划要带信芳去一次宫门口尝尝这一年一次的美食。

    她接过阿素递过来的小孩儿面具，和信芳一人带了一个，也随着队伍走动。

    队伍中大家欢闹的起哄着，一起念着过年的歌谣，声音远远的传出：

    “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其中有个黑轮蹲，条身直上舍头蹲。浑身冒着青红火，红颜红裤可吓人，红火外面透着绿，吓得大家乱纷纷。唤钟馗，拦住门，去头上，放气熏，打断腿，拔出筋，一脚踹到千里外，驱摊除魍把家还，纳庆先祥无灾厄。”

    加入驱摊队伍的人越来越多，有穿着普通料子的人，也有身穿绫罗绸缎的人，但是带上了童子面具，便大家都一样，开开心心的跟着队伍向前。

    柳信芳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姐姐，不让旁的人踩了碰了。

    拥挤的人群中，飘来一阵蒜臭味，茜如皱了皱鼻子，这是谁家吃了蒜泥便出来玩的呀。

    她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带着鬼怪面具的男子，她赶紧拉着柳信芳往另一边挤去。

    “姐，你怎么了？这边人更多了。”信芳疑惑的问道。

    茜如悄悄的在他耳边说道：“那边有人吃了蒜，呼吸一阵阵的蒜臭味儿，我受不了，便换了个位置。”

    话音刚落，一旁又有几名穿着朴素布衣的鬼怪面具男子在人群中从自己身边经过，到了队伍前面。

    也是一股子大蒜味。

    茜如索性一路逆着人群方向挤到了队伍末端，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边的空气好多了。

    阿素也拍着胸口说：“小姐，队伍里边也太闷了，咱们还是跟在队尾吧。”

    等到驱摊大队的人群聚集到了宫门口的时候，那附近已经有六七支驱摊大队先到了。

    宫门的守卫出来给每一队的摊瓮摊婆发放一个红色桃木镌刻的数字的小令牌，过一会皇后娘娘会从这小令牌中挑一个数字，那一队的摊瓮摊婆便可在自己那列的护僮侲子和鬼脸男中各挑五人进宫门正广场为贵人跳一支驱摊舞，之后还会有封赏。

    因此各队也都铆足了劲的祈祷自己被选中。

    柳茜如带着柳信芳在队伍末端，大家都心知肚明，带队的摊瓮摊婆其实早已经备好跳舞的人选，都等着队伍散了在附近开始逛年市。

    一名白净的小太监拿着桃木令牌出来念道：“七号——”

    另一边的队伍里一阵欢呼，便知道是那队中了，大家纷纷向七号的摊瓮摊婆道喜。

    宫门大开，七号的摊瓮摊婆带着十名护僮侲子及鬼脸男子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宫门。

    门外的队伍也开始散去。

    宣鼓隆隆，茜如露出大大的笑脸对着信芳说道：“走，跟我来，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熟门熟路的朝着夜市的方向走去。

    选了一张略微干净整洁的桌子坐下，茜如便朝着忙忙碌碌的店家和店小二说道：“给我上一份金银夹花蟹卷，一份水晶龙凤糕，一份过门香，一份雪影儿，一份天花毕罗，还有一份火焰盏，加一坛酸乳。”

    她晚上在家宴可是特地留了肚子，就想着来吃着一年一次的夜市美食呢。

    店家手脚干净利落，不一会便把各色小吃都上齐了。

    四方的案桌便被摆得满满当当。

    “吃吧，”茜如献宝一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等着他表扬。

    上一世自己躲在家里不出去的时候，信芳短短回家过年的时间里，日日来劝她，她却只知发脾气，赶走了最关心自己的人，这一世，要好好对她的弟弟。

    柳信芳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这些糕点，他自幼便外出求学，在长安待的时间还没有阿素多，更别说这些街头小食。

    他先拿起了一个金银夹花蟹卷，这是一份面卷子，但是横切面却呈现出黄白交织的颜色，原来是将剔好的蟹黄、蟹肉放到了面皮上，擀成了长卷子蒸熟了在切开，咬一口，鲜香扑鼻，面也很软和。

    话不多说，柳信芳一连吃了三个，才将筷子伸向另一样东西，过门香。

    过门香是将提前擀好的米皮，面片，肉片，果干等等都投入油锅，一烫既出，香气扑鼻，有脆的面片，有酥脆的米片，有香脆的肉片，还有甜脆的果片，叫人食指大开。

    茜如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笑吟吟的开始夹向她最爱的水晶龙凤糕，顺手也夹了一块放在信访的碗里：“你在试试这个水晶龙凤糕，是糯米先浸泡一天一夜的水，然后研磨成半碎状态，用模具压成小方的形状，然后在上边点缀上红枣，枸杞，桂花。蒸熟之后在浇上蜜汁，可好吃了。”

    三人吃得开心，不远处角楼上执勤的人却不怎么开心。

    姜扬波今夜带着骁羽卫在角楼备勤，今日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夜市的安全，他正在一个个角楼间巡逻仔细观察情况，谁知便看到柳姑娘带着一名少年在吃东西，重点是，她还主动给人家夹东西！

    而且那些吃食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姜六看着自家主子直勾勾的盯着一个临时的食铺，脸色不虞。

    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您看是不是小的去给你买点吃食回来？”

    “去，那家铺子给角楼上的兄弟每人买一份吃食回来，今夜辛苦了，就当我请大家吃宵夜。”

    “嗳，小的这就去。”

    等姜六买回了各类吃食，角楼上的骁羽卫一声欢呼，轮番来享用了美食。

    只有姜扬波，他拿起一块金银夹花蟹卷，咬了一口，摇摇头小声嘀咕：“也不怎么样，怎么吃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