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密谈之时,皇城南方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门前,从黑暗中走出两个全身黑衣,头戴黑色兜帽的人。两人站在门前,前面一人左右看看无人,没有敲门环,抬手在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里面有人快速打开房门,放两人进去,又快速地关上大门。黑夜之中,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门内之人提着灯笼领路,带着两人进到一座屋内,又直接走入卧房。卧房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床。领路人走到床边,抓住床里立柱柱头,轻轻一扳,就见木床分开,漏出床下黑洞洞的入口。
两名黑衣人直接走入入口,消失不见。外面的领路人又一扳机关,床架合拢,再也看不出入口所在。
地下入口虽小,但进入其中却宽敞明亮。一个中年人恭敬地站在一边,对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大人,事情出了点差错。请大人责罚!”
那位大人伸手脱掉兜帽,说:“无妨,我已知道。人伤的怎么样?张老不是来了吗?”
中年人低着头回话:“回大人,张老已经看过,人还昏迷不醒。”
黑色兜帽之下是一副国字脸,浓眉大眼,眼中尽是寒光。他撇了一下低头回话的中年人,问道:“这次事出突然,我不怪你。只是以你的本领怎么会让人受伤如此之重?”
中年人面露羞愧,回答道:“回大人,我收到大人的消息就带人赶去,本想等对方把人关押起来再动手,没想到那人说话之间就突然出手。我见事不妙,发了一只袖箭,挡了一下。只是还是有些晚了,那女子心口中剑,重伤不起。”
黑衣人接着问:“那些人都解决了?”
中年人不敢隐瞒:“大人,领头那人武功不弱,吃了我一刀,逃了出去,除此之外,再没有活口!”
黑衣人不置可否,吓的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大人,属下办事不力,求大人责罚!”
黑衣人这才摆了摆手,“算了,这事我们知道的太晚,来不及周密部署,跑了一个就跑了吧。那女人呢?我去看看。”
中年人站起来回答说:“正在后面,张老还在观察伤情。大人这边请!”说着,走到前面,指引着黑衣人到了一处房门。
他轻轻推开门,冲里面叫道:“张老,大人来看望那人。”
房间内点着数支巨烛,照得满室亮如白昼。靠着房门对面墙边有一座木床,床上躺着一人,不省人事,身上一身粗布衣服,心口处,印出一片浅浅的红色。一头青丝散落在枕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双颊却显出一团妖冶的红色,赫然就是华蓉。
床边木凳上坐着一位老人,头发花白,满面的皱纹,但是双手上皮肤光滑,十指纤细。他看到黑衣人进来,这才站了起来,说道:“大人!”
“张老不必客气!”黑衣人虽然主管皇城一切,在老人面前也不敢倨傲。他看了看床上的华蓉,发现她情况不妙,看起来气若游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张老,人怎么样?”
张老没有说话,打了个手势,走出了病室。黑衣人跟了出来。直走到正室,张老放下胳膊上卷起的衣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滴液体,在双手之间摩擦,一阵白色的烟气悠悠升起,又慢慢散去。他边搓手边说:“大人!伤者心室中剑,好在那人出手之时受到干扰,才偏了一点。不然,你们只能直接收尸了。”
黑衣人点头道:“不错,那人出手之时被我们的人干扰了。张老目光如注,一看便知。”
张老对这样的夸赞习以为常,也不客气,接着说:“虽然出手偏了一点,没有直中要害,但是却造成伤者大出血,血液充满心室周围。我已经帮她止了血,不过大量血液淤积,想要救人,得开胸去除凝结的血块。这种伤势,我没什么办法可医。想要救她不死,这世上也只有医圣大人有这样的能力。”
黑衣人没想到以张老之能,竟然不能医治好华蓉,还需要医圣大人出手,急切地问:“可是医圣大人远在南越,这如何能来得及?”
张老白了他一眼,“既然我说了,就自然有办法,我虽然治不好她,但保她不死,还是有办法的。只是这代价有些太大。不知道你舍得吗?”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张老,此人有大用,只要能救人,不论什么代价,都可以承受。但不知有什么办法能救得了她?”
张老也不卖官子,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银盒,递到黑衣人面前:“我出来之时,得赐了一枚还魂丹,在万一之时,来保你一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它来救人。只不过如此一来,万一你要是需要用,那就再没有第二枚了!”
黑衣人只看了一眼银盒,就自信地说道:“我的命可没有那么容易拿走。那就有劳张老了。”
张老满意地点点头,说:“好,还魂丹是医圣大人亲手炼制,足可以拖到把人运回南越。不过我只负责救人,怎么运回去还得你自己考虑。”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道:“张老只管救人即可!”
“那好,我现在就去。服用还魂丹还需要按摩穴位,推宫化气之法。你们在门外看着,不要让人打扰!”
黑衣人颔首道:“张老放心!”
张老托着银盒,又走回病室。
另一个黑衣人自从进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连兜帽都没有掀开。等张老离开之后,她才说道:“大人!这人伤得如此重,我们怎么把人运出去?” 声音甜美,如饮甘泉,竟然是个女人。
那位大人想了想,说道:“最初的计划都是基于人没事的情况下制定的,现在看来,那些方式都没法再用了,看来我们必须用上备用的计划。”说着,那位大人看了女人一眼,目光深邃,让人不敢直视。
女人低着头答应道:“是,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那位大人面无表情地道:“去吧。先去拿了药,准备好了就过来。”
女人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那位大人,他闭上眼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按观知堂的效率,如今,也该传入禁宫了吧。真想看看这位陛下的表情啊。哈哈哈哈!”畅快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密室。
夜幕中的禁宫犹如一座巨兽,盘踞在皇城的北部。高高的朱红色城墙,在黑夜里变的如同墨染的一般。
在这阴沉沉的禁宫中,付星河正通过一条黑黢黢的小道走向禁宫深处。
宋仁作为一国之君,可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深夜,第二天还要参加每日小朝,五日大朝。好在他从小练武,身体健壮,才能不被累垮。
当小太监禀报说付星河求见时,宋仁正为南方洪水忧心忡忡。
宋仁揉揉肩膀,问道:“这么晚了,星河这孩子跑来做什么?”
暖阁内只有琼老和宋仁在,宋仁自然是在问琼老。
琼老抱着拂尘站着没动,回道:“前一会有消息说,华孚带着两队金吾卫在皇城里搜查。恐怕付星河是为这个来的。”
“哦!大晚上的不睡觉,华孚私自调动金吾卫,该当何罪。”虽然话语含着责备,但是琼老也听得出来,宋仁并没有因此生气。
琼老笑了笑,“这孩子做事向来分不出轻重,跟华天峰可差远了。”
宋仁也是会心一笑,“这么多年,天峰一直在北疆守着,没空教育这孩子。不过也好,总比跟他父亲一样整天板着脸的好。” 话锋一转,宋仁接着问道:“这孩子在搜什么?”
琼老顿了顿,好像在回想,之后才说道:“好像说是他妹妹丢了。”
宋仁放下手中的奏章,看着琼老,不解地问:“就是那个本来要许给宋翊的姑娘?人怎么会找不到?”
琼老摆了摆拂尘,道:“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观知堂在皇城没有太多人手,只是各府里有些眼线。这还是华府里的暗桩传来的消息。陛下想知道,不如叫付星河进来问问。”
宋仁没急着召见付星河,先站起身子来回走了几趟。这也是宋仁思考问题时常用的方式。不多时,宋仁不再踱步,让琼老去叫付星河进来。
付星河垂着头,跟着琼老,毕恭毕敬地走进暖阁,跪倒行礼。
宋仁一拂袖,说了声:“起来吧。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付星河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经过,只是对华孚越权扰民的做法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宋仁边听边走到书案边拿起素盏喝了一口,“说完了?”宋仁语气严厉起来,啪的一顿茶碗,训斥道:“你身为羽林军统领,见到华孚越权执法,不加制止,反而替他隐瞒;发生案件,不及时上报,反而先去见涉案者,你这个大统领就是这么做的!你爹付文是这么教你的吗?!”
一阵雷霆风暴,唬得付星河刚站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辩解道:“陛下息怒,华孚也是担心亲妹的安危才有越权的举动,我赶到之时就马上制止他。当时我还不能确认华小姐是否出事,不敢罔报,只能先去安乐王府调查,绝非徇私枉法!”
宋仁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有徇私之举,不然,你还能安稳地跪着!” 平和一下语气,宋仁接着道:“这么说,华家丫头真失踪了?”
付星河虽然对答如流,但是背心早已惊出一声冷汗。听到宋仁的问话,更加小心地回答:“是,按安乐王所说,华小姐申时就离开了。王府周围有人证可以证明。只是现在还不见踪影,恐怕凶多吉少。”
宋仁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案头文房四宝都是一跳,“光天化日之下,封疆大吏的子女无故失踪,真当我大宋只有和风细雨吗!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在皇城闹事!查不出来,就脱了你这身甲胄!”
付星河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就要离开。
“慢着!”宋仁又叫住他,“让安乐王府出人陪你一起查!”
付星河不明所以,只能先满口答应下来,见宋仁再没有什么旨意,这才出宫,再次赶往安乐王府。
琼老看着付星河背影,说道:“陛下,为何又让安乐王参与调查?”
这时的宋仁没有了刚才的怒发冲冠,反而一副轻松的样子:“这些小孩子不敲打敲打,将来怎么能替我大宋开疆辟土。至于宋翊,此事应该与他无关,让他参与,将来也好给天峰一个交代。而且我也想再看看那孩子的表现。”
“陛下,是觉得华家丫头已经……”
宋仁叹口气,说道:“凶多吉少!”
琼老也惋惜地摇摇头,为华蓉惋惜,为华天峰惋惜,更为这事件之后无数后果惋惜。
“哦,对了,让观知堂加强皇城的监控,看来这城里也不安宁啊!”
琼老答应一声,语气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