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工作，连续的烦神，使邢斌有时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名尿毒病患者。最典型的就是忘记了医生和护士们的再三嘱咐：功能性锻炼，一天也不能停。

    所谓的“功能性锻炼”，就是为了使手臂血管始终保持扩张状态，需要病人每天坚持使用“握力器”。身为一名频道总监，每天要看稿、看片，还要参加各种座谈、宴会，那只作用很大的手，往往是腾不出时间的。结果，本本血管条件就不好的邢斌，渐渐尝到了苦头。

    不是针打不进血管，就是针头进入了血管，也抽不出血，以致于年轻的护士们“谈邢色变”。还没上岗，就跑过来对邢斌说：“叫你的家属去找余老师来帮你打，万一我打坏了，更麻烦……”

    邢斌哪有家属？再说，打不好是你技术不过硬，调整护土地应该是你们内部的事，干嘛要病人去找？邢斌装着没听进，心想：这些护士太不求上进了，绕着困难走。

    结果，就是等一组都打完了，还没见余老师来，不得不自己尝试着打，大部分也都打成了。有的仍然跑去找余老师，以致于邢斌一段时间，总是全场最后一个离开。

    有一次由于走的太迟，当他回到休息时，连打扫卫生的护工都走了，休息室里一片漆黑。当他模着走进电梯口时，突然，咣当一声，手持手电简的保安，将电梯间的大门也锁上了。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电梯间，邢斌不免有点紧张，万一看电梯的人也下班了怎么办？因为他发现所有的电梯都没有反应。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时，他发现17层的灯亮了。不久，一列电梯徐徐来到他的面前，门开后他发现，里面有个急救床和两名穿急救制服的人。他明白了，他是沾了这个急救病人的光，否则，一定麻烦不少。

    此事，后来让郑子娟知道了。她自我感觉，近期对邢斌的关心不如以前了。怎么发生这事，他都不告诉我？她没有去问她，而是默默地向病人家属们咨询解决的办法。

    有人说，在家一定要用热水泡手臂，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白铁皮做个像烟筒的水桶，于是，她驱车跑到义安区一乡镇街头，找到一位仅存的白铁皮师傅，做了个像火炮筒似的水桶。当她把这个水桶做好，打电话要邢斌来取时，邢斌都傻了：真有你的，还能想到如此之招。

    同时，每每一、三、五中午，邢斌赶到“血液净化中心”时，都见郑子娟端着盆热水和一条柯毛巾，在等着他。等邢斌称好体重后，就将滚热的热毛巾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一努力，有一定的效果，但不能解决实质问题。

    这一天，漂亮的卢海燕在给邢斌注射时，没有成功，在求助时，走来了一位年轻的男护士。他叫雷海，沉默寡言，却目光炯炯。他走过来，稍加观察，便稳、准、很地将针头插进了邢斌的血管。邢斌事后回味，他虽是男人，又很年轻，却有余老师娴熟的风范。

    当雷海第三次为邢斌打完针后，邢斌脱口而出：“你进步如此之快，又不骄不躁，很快会成为人民医院第一个男护士长的。”

    从此以后，卢海燕干脆就不给邢斌打了，直接走到雷海那一组，与雷海对调一下，她给雷海手上的病人打，雷海跑过来给邢斌打。他们的默契当然好，可邢斌犯愁了，满两个月后护士们换组怎么办？其它女护士，是不是可以搞定沉然的雷海？

    血液净化中心共有6名护士，其中有两名本科毕业的男护士。这两名男护士个性非常突出，一个整日无语，没事从不找说话，但是，手中的活，却做的特别好。虽是从校门直接来的血液净化中心没几年，可已叫部分师傅们钦佩，他就是雷海。

    另一个男护士的性格恰恰相反，嘴特甜，话特多，无论对同事和病人，都特热情主动。对同事，他一律称老师，谢谢时常挂在嘴上，别人不愿做的事，他都抢着去做，如每周一次的更换病床上的洗手液，他已乎包了下来。最让邢斌印象深刻的是，他是唯一上班时问，身上没有手机的护士。

    对于这两名稀罕的男护士，大家褒贬不一。大多数人认为沉默的雷海会有出息，话多的那位，多于热情，有时会讨人厌。可邢斌却认为，两位未来都会很好。因为他发现，这两位男护士，都十分热爱这份工作，甚至超过部分女同志。因为他们不像一些女护士，总是绕着困难走，而是主动迎着困难上。

    其实，在一旁观察的郑子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雷海与卢海燕都属于恬静、内敛，不喜欢多说话，说废话的一类人，即使说说，声音也不大。可能同属一类人，因而在这个三十多人的大集体中，两人彼此欣常，甚至是知己。那下一轮换了人，雷海还能义不容辞吗？

    郑子娟决定拉拢一下雷海，邢斌又觉得应该。由于雷海的出手，他少吃不苦头。作为一名尿毒病患者，一周三次的血透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中途出现情况，甚至从一开始就麻烦不断。人都有尊严，倘若不停地被护士们嫌弃，是件很沮丧的事。

    然而，在如何拉拢方面，两人意见不一致。邢子娟生意人，想到的自然是送东西。而邢斌觉待太俗，再说你送什么东西？他想到了，请雷海一家三口看文艺演出，因为他正在着办一台晚会，准备央视的或李咏来主持。听说雷海的老婆是名学教师，一定会喜欢

    郑子娟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可何时能落实呢？邢斌心中没底。《铜官山零距离》开播后，一炮打响。台领导和赞助商们，都希望提高频率，改一周三期的一周六期。夏淑玲当然兴高采烈，巴不得天天都有新节目。于是，招人、策划主题、调整人员结构就成了当前的大事。至于《美丽新城我的家》直播晚会，开发商不急，夏淑玲更不急。她知道那是跑不掉的大单，上半年有《铜官山零距离》红火频道，下半年搞直播晚会更好！

    确定近期不会搞晚会后，邢斌只好同意郑子娟的方法，送礼。经过商定，他们决定以“六一儿童节”即将来临为由，给雷海的儿子送点两盆进口高档巧克力。

    于是，每逢一、三、五下午打完针后，郑子娟都会拎着装有巧克力的手提袋，在电梯口等。然而，奇怪的是，上午班的人都走光了，就是雷海，害得郑子娟四处找。

    笫四次在等待中，郑子娟急不可耐地抓住一位熟悉的女护士问：“看见雷海了吗？”

    “哦，雷海呀，他因为要取摩托车，他每天都是后面的电梯走。”

    原来如此。

    没办法，在二、四、六的傍晚，邢斌只好自己专程又来一趟医院的电梯出口等待。奇怪的是，等了一个多时，就是没见他的影子。第三天傍晚，邢斌在等ㄋ半个时后，实在受不了，干脆从电梯乘到了11楼。走进透析室，里面只有一位值班护士。问雷海在不在，她说，早从前面的大电梯回家了。

    他怎么又改乘大电梯了？望着手里的巧克力，走在行者匆匆的夜色中，邢斌很沮丧，这份巧克力怕是白买了。那下一步我的手，该找谁打呢？据说，护士中已“谈邢色变”了。真没想到，一个人倒霉得了尿毒症后，已经够惨了。自己竟然还会成为这个人群里，被护士歧视的人。先天血管不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下个月后，雷海还会给我打吗？